孙犁与莫言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存在。孙犁早在战争年代便已获得文学盛名;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他相继创作了一批有影响力的小说;改革开放后,他尽管不再着力于小说创作,但却继续关注当代文坛,尤其关注文学新人的文学创作。当文学新人莫言刚走上创作之路时,他的小说便得到了孙犁的赏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孙犁对莫言的早期创作予以关注之后,便很少再论及莫言的文学创作;同样,莫言对孙犁也鲜有评说。实际上,孙犁与莫言之间的交往犹如两颗彗星,在最初的交汇过后,便转瞬即逝,除了给我们留下简短的几行文字之外,几乎已被淹没在浩瀚的文学星空中。那么,孙犁与莫言何以会从认同走向疏离?在其认同与疏离的背后,隐含着怎样的文学发展内在规律?其对当下的文学创作又有什么启示? 在通向文学圣殿的道路上,作家的起步阶段至关重要。在此阶段,对莫言文学创作具有重要影响的人物是不能不提及的,那就是蛰居天津的现代作家孙犁。在莫言的小说尚未在文坛上引起反响的时候,孙犁在读到《民间音乐》后充分肯定了莫言小说的文学价值。这极大地提升了莫言及其作品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对莫言走上更为广阔的文学道路起到了重要作用。 1981年对莫言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这一年,他的文学创作终于迎来转机,他的处女作短篇小说《春夜雨霏霏》历经艰辛,终于在第5期《莲池》杂志发表。1982年,莫言在《莲池》第2期上发表短篇小说《丑兵》,在第5期上发表短篇小说《为了孩子》。1983年,莫言在《莲池》第2期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售棉大路》(该小说被《小说月报》转载),在第5期上又发表了短篇小说《民间音乐》。 作为一个当时的文学新人,莫言发表的作品数量屈指可数。我们无法断定孙犁在阅读《民间音乐》之前是否已经关注到莫言的其他创作。《莲池》杂志社作为河北保定的地方性杂志,其赠阅的读者应该包括孙犁。因为当时孙犁身居天津,而且从事《天津日报》文艺副刊的编辑工作,且具有很大的文学影响力,《莲池》编辑部把期刊赠送孙犁乃属常理之事。否则,孙犁很难读到《民间音乐》这一短篇小说,因为这篇小说并没有像《售棉大路》那样获得《小说月报》等文学选刊转载的机会而引起文坛关注。由此推断,孙犁也有可能阅读过莫言的处女作《春夜雨霏霏》。但莫言这篇以女性视角书写女性情感的作品并没有得到孙犁的特别关注。1984年,莫言的《民间音乐》刊出后,孙犁才在其随笔中对该小说进行了评说:“我读过后,觉得写得不错。小说的写法,有些欧化,基本上还是现实主义的。主题有些艺术至上的味道,小说的气氛,还是不同一般的,小瞎子的形象,有些飘飘欲仙的空灵之感。”①作为身居天津的资深作家,孙犁在京津冀的文坛上拥有较高的声誉。一方面,孙犁的小说拥有较大的社会影响力,并且逐渐形成了以孙犁为代表的“荷花淀派”;另一方面,因孙犁掌握着《天津日报》文艺副刊的编辑和发稿权,且具有资深的革命经历,所以,孙犁在文坛上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孙犁的评论对莫言其人其文不能不产生一定的影响。 孙犁对莫言小说《民间音乐》的评论大约写于1984年3月。在此期间,孙犁以《读小说札记》为题评述了数位作家的作品以及文坛上的一些现象。在该组札记中,孙犁从8个方面对作家作品及一些文学现象进行了评述。第一篇就莫言的《民间音乐》展开评述。第二篇是就李杭育的《沙灶遗风》的评述。第三篇是对当时文坛评奖现象的评说。第四篇是对关鸿的《哦,神奇的指挥棒》的评述。第五篇是对汪曾祺的《故里三陈》的评述。第六篇是对古华的《“九十九堆”礼俗》、李杭育的《沙灶遗风》以及张贤亮的《绿化树》所作的评述。第七篇评述了张贤亮的中篇小说《绿化树》。第八篇对铁凝的《没有纽扣的红衬衫》作了评述。在结尾处,孙犁特别标示出了本组札记为“1984年4月14日写讫”。 在《读小说札记》中,孙犁为什么会把莫言的小说放在首位进行评述?这是否意味着孙犁对莫言特别青睐呢?孙犁在札记结尾处标示时间时,用了“写讫”一词,这意味着这组札记的写作是时断时续写就的,因而或许是随着阅读的时间先后排序的,孙犁评述的当年度刊出的几篇小说便在《民间音乐》之后。但是,孙犁评述的第五篇同样是在“去年”,却又排在了后面,这说明了孙犁的《读小说札记》是根据“读”的时间先后排序的,可见,这并不意味着孙犁在此时就已经洞见了莫言的文学创作真的比后面所要评说的几个作家高到哪里去。 在评述小说《民间音乐》时,尽管孙犁没有刻意凸显莫言小说的超人之处,但我们还是不能否认这组评述之于莫言文学创作及其人生道路的作用及意义。当时,莫言的文学创作才刚开始起步。在孙犁同时评述的几个作家中,就当时的文坛地位而言,莫言显然无法和汪曾祺、张贤亮等已经成名的作家相提并论,甚至也无法与同龄作家李杭育、铁凝等并驾齐驱。但是,当莫言的短篇小说被孙犁置于同一个文本中进行评述时,便意味着被评述者似乎在伯仲之间了。 20世纪80年代初,文学已经迎来了春天,其重要标志便是文学期刊或复刊、或创刊,这对文学的发展和繁荣起到了积极作用。当然,缘于文学期刊主办单位的不同,文学期刊存在着极大的差异,最显著的是级别较低的文学期刊影响力较低。如果没有《小说月报》等影响力较大的文学选刊选载、没有参与全国性的小说评奖,以及如果没有得到知名的文学评论家的举荐,那些刊发在一般文学期刊上的小说便很难引起较大的社会反响。值得欣慰的是,在《莲池》这个地方文学期刊上刊发了5篇小说之后,莫言便如破土而出的幼苗,相继获得了“春雨”的滋润和“民间”的沃土。这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其短篇小说《售棉大路》被《小说月报》转载,这恰似久旱的“春苗”获得了“春雨”的滋润;二是其短篇小说《民间音乐》获得了在全国享有盛誉的老作家孙犁的赞许,这犹如“春苗”终于植根于“沃土”。然而,让人稍感遗憾的是,莫言的小说虽被《小说月报》转载,但并没有马上产生较大反响,这恰似“春雨”的滋润需要一个“细无声”的过程;不过,《读小说札记》借助孙犁的文学盛名以及《天津日报》这一更为大众化的传播平台,而为更多的读者所熟知,莫言自然也借助这一平台为更多的读者所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