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94X(2019)02-0005-10 在当今的国际和国内文学理论界,一个日益引起人们兴趣和讨论的话题就是“后理论”。确实,面对当今文学理论的衰落,不同国家和不同学科领域的学者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有些持乐观态度的人认为,(文学)理论“并没有死亡”,①它在当今时代依然兴盛,只是其表现形式有所不同,也有人则认为(文化)理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理论不可能在当下再度兴盛。②我本人作为一个对文学理论的未来前景抱有乐观态度的中国文学理论工作者,始终对文学理论的现状持一种乐观的态度,即使在文学理论失去轰动效应后也对之不感到失望,而对其未来的发展走向则更是抱有信心。但是同时,针对文学理论在当下所面临的状态,我们又不得不去面对并回答这样一些问题:文学和文化理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为什么总是听到“理论死亡”的声音?如果理论还有活力的话,它的未来前景如何?如此等等。我本人为“后理论”这一术语和概念的推进以及在中文语境中的发展发表过许多文章,③甚至出版过一部专著,[1]并就这个题目在一些欧美国家和澳大利亚的高校做过演讲。如果“后理论”这个术语并非我发明的话,那么“后理论时代”(post-theoretical era)这一概念则无论在中文还是英文语境下都是我率先提出并加以阐释的。当然,提出一个理论概念并非难事,粗粗浏览一下国内的学术期刊论文,我们便不难发现,光是近几年在论文的题目中带有“后理论”字样的文章就不下数十篇。我想我的这一目的应该算是初步达到了。但是如何对这样一个理论概念进行界定和阐释并如何使其为更多的人所接受并引起批评性讨论,则并非几十篇文章所能完成。本文将首先根据近年来国际文学理论界的最新进展对“后理论”这个概念做进一步的深入阐述,同时,也想提请国内外从事理论批评和研究的同行关注这样一个事实:文学/文化理论的盛期不再。但我依然认为,在当下的“后理论时代”,理论的功能和作用虽然暴露出了自己的缺陷,但理论本身并没有死亡。最近十多年在西方风行并开始进入中国的“后人文主义”“性别研究”以及“生态批评和动物研究”等理论思潮就表明了理论的一些具有生命力的形态及其在未来的发展方向。 一、“后理论”及“后理论时代”的特征是什么? 虽然文学理论在20世纪80、90年代确曾有过自己的“黄金时代”,但是曾几何时,这个“黄金时代”就已经被认为一去不复返了。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其主要原因就在于,理论的作用早先被夸大到了一个不恰当的地步,因而导致的一个后果就是,在文学理论界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些怪现象:从事文学理论批评和研究的学者几乎不读文学文本,一味玩弄纯理论的推演,或用来自西方的理论“强制性地”阐释西方以外的文学和文化现象,④因而,一些人干脆认为今天的文学理论研究者所研究的是一种“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文学理论也就摇身一变,成了“文化理论”或干脆“理论”。这样一来,理论的缺陷和不完备性就暴露无遗,它受到学界的诟病也不足为奇了。在这样一种情景下,“后理论”便应运而生,并迅速在国际学界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兴趣。 根据我的初步考证,“后理论”(post-theory)这个术语最早出现在20世纪末的英语世界,或者更为确切地说,出自一本名为《后理论:文化理论的新方向》(Post-Theory:New Directions in Criticism)[2]的专题研究文集。但是细读那部文集,我们便不难发现,其中所收录的各篇论文讨论的一些后理论思潮,主要还是德里达、拉康、福柯等人的后结构主义理论,并未涉及后来受其影响启迪而新崛起的各种文学和文化理论,更没有在整个国际文论界广泛地激发批评性的讨论和争鸣,只是几位主编已经悄然将人们所熟悉的“文学理论”换成了“文化理论”。这也正是为什么后来伊格尔顿也不加任何说明地沿用这一术语的一个原因。今天,当我们即将步入新世纪第三个十年之际,我们不由得感觉到,曾经受到后结构主义影响和启迪的各种后理论,已经日益羽翼丰满并逐步自成体系,共同形成了“后理论时代”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么人们也许要问,后理论在当下的表现形式主要有哪些?这些都是本文所要加以阐述的。 首先,我们从《后理论》这本文集出发来接着讨论。该书主要作者之一,英国后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厄内斯托·拉克劳(Ernesto Laclau)是后理论的不遗余力的一个推进者,他在“序”中简略但却十分清晰明了地描述了他对当今理论发展态势的看法: 我们这个时代的理论之命运真是奇特的,一方面,我们自然是一直在经历着模糊经典的疆界之进程,这一进程使得“理论”成为一个独特的对象:在一个对元语言功能进行多方面批判的时代,对具体现象的分析又摆脱了严格区分的理论框架/个案研究的紧箍咒。但另一方面,恰恰是因为我们处在一个后理论时代,理论却又不能对抗一种脱离了理论的羁绊而蓬勃发展的经验性……因此尽管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后理论世界,但我们肯定又不可能处于一个非理论的时代。[2]Ⅶ 拉克劳在这里试图说明,在那些提出“后理论”概念的人们看来,“后理论时代”并非不要理论,也不是主张盲目地反对理论。后理论概念的提出只是想说明当下理论的一种状况和态势,以便限制理论的大而无当和无所不包之特征。他们的策略是聚焦个案研究,将这种“经验式的”研究(empirical studies)置于一个大的理论框架下来考察,并加入一些经验研究和理论分析的成分。这一特征在该文集的导言中得到了更为清晰明了的概括: 因而后理论不只是一种未现身却有着潜在可能的理论,它倒更是一种甚至不可能被充分激活的理论(思想的经验)。后理论是一种思想的状况,它在这样一个状态中发现自身:一个不断延缓的状态、一种自我反思的立场以及一种不断地在与理论的盲点进行谈判中自我取代的质疑的经验。[2]Ⅹ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