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曾在非洲特别是西非和北非地区拥有大片殖民地,多年的经营使法国在这些前殖民地国家拥有政治、经济、防务、文化等全方位的影响力。这些国家独立后,法国依然通过种种手段保持着对非洲大陆的影响。非洲作为法国的传统势力范围和“后花园”,和法国的国家利益息息相关。60多年来,对非外交始终是法国外交的一大重点,在法国的整体外交格局中占有特殊地位。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当政者治下,法国的非洲政策有延续也有改变,充斥着“新”与“旧”,即“保守”与“改革”之争。本文按照时间顺序,对法国从戴高乐至今的对非政策进行梳理、总结,借此阐明“新”“旧”之争的原因以及政策取向变化的内在逻辑。 从戴高乐到密特朗:维持“法非特殊关系”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法国在非洲的21块殖民地可划分为两大部分:一是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二是被统称为“马格里布地区”的北非地中海沿岸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三国。前者集中了法国的大部分殖民地。法国在非洲的全部殖民地总面积约1039万平方公里,占非洲总面积的37%,占当时非洲总人口的24.5%。①二战后,在民族解放运动的大潮中,法属非洲殖民地纷纷独立。但是,这种独立只存在于名义上,②法国在割舍不去的“非洲情结”的支配下,仍然保持着在非洲国家的全方位影响和“法非特殊关系”。其突出表现是:独立后,法国派驻在前殖民地国家的一些官员还留在原处,有些人甚至连办公室都没变,只是换了个头衔而已。③ (一)法国继续维持“法非特殊关系”的表现 维持“法非特殊关系”是殖民地独立后法非关系的最大特点,主要体现为:法国绕过正常的外交渠道,通过不透明的私人关系网来处理对非事务。原殖民地独立后,法国成立了合作部,本想用它取代此前的“法国海外部”(Ministère des Outre-mers),全面主管与新生国家的关系。但实际上,合作部并没有对非政策制定权,因为戴高乐将军又在总统府内另行组建了“非洲事务处”(cellule africaine),由该机构全面负责对非联系,为总统本人制定非洲政策出谋划策。合作部成了对非政策执行工具,遑论外交部。 “非洲事务处”的核心人物是雅克·福卡尔(Jacques Foccard)。有“非洲先生”和“戴高乐在非洲的眼睛和耳朵”之称的福卡尔,是法非关系史上的标杆式人物,他擅长外联,和非洲各国元首建立了密切而广泛的联系,同他们共同织就了一张以爱丽舍宫为中心、覆盖非洲前殖民地角角落落的关系网。这张被称作“福卡尔网”的网络具有不透明和非正式(即不在正常的外交途径内)的特点。这张无形的网从戴高乐起,历经蓬皮杜、希拉克,持续生效,成为法国对非“传统”或曰“旧”政策的典型代表。 由于“富卡尔网”的长期存在和深远影响,正如法国学者多宗(Jean-Pierre Dozon)所言,法非关系在非洲殖民地独立之后从未转变为真正的国际关系。科特迪瓦前总统费利克斯·乌弗埃-博瓦尼(Félix Houphouet-Boigny)还专门发明了一个词“
”④,来形容法非这种特殊关系。该词直译为“法兰西-非洲”,还有人把它传神地译为“法非共荣”。“法非特殊关系”在法非双方都引发了大量质疑和诟病,即战后法国不是积极寻求和非洲各国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而是和非洲首脑合谋继续控制非洲,通过暗箱操作、地下交易等方式为本国攫取利益,其本质仍然是殖民主义的,是“新殖民主义”。 (二)法国保持“法非特殊关系”的原因 法国之所以执着地维护和非洲前殖民地的特殊关系,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第一,非洲是法国大国地位的象征和支撑。法国曾经是欧洲的头号强国,但是自普法战争特别是两次世界大战之后,国力逐渐衰落,沦为二流强国。然而,法国心有不甘,希望凭借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和独立的核武力量,在国际舞台上继续扮演大国角色。在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缔造者戴高乐将军看来,法国在非洲地区的影响力和它的核威慑力量一样,是不可替代的彰显法兰西大国地位、维持大国实力的工具⑤。换言之,来自非洲的强力支持是确保法国强大的利器。 第二,法国难以放弃在非洲的既得利益。⑥多年的殖民统治使法国在非洲获取了大量红利。在经济领域,非洲是法国第一大出口市场和重要原材料特别是石油、铀等战略性原材料的主要供应地。如1952年,法国44%的出口商品销往撒哈拉以南非洲。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法国凭借对外援助几乎垄断了非洲的基础设施建设市场。直到2000年,在援助非洲的每100法郎中,就有61法郎以订货的形式返回法国。⑧道达尔等法国大企业长期在非洲保持着龙头乃至垄断地位,掌握着有关国家的经济命脉。在政治领域,非洲法语国家常年在联合国等国际组织中和法国站在一起,对有利于法国的立场和提案给予支持;反之,则给予否决。 第三,法国抱持“普世”与“家长”心态。出于历史和文化因素,法国人本就有着比其他西方国家更为强烈的普世心态,自认为有责任把法兰西等西方世界的先进文明传播到落后地区。对于非洲而言,这份“责任感”更加强烈。法国在非洲的长期经营造就了其“家长”心态,视非洲为缺乏自理能力的“孩子”,给予“照顾”是法国责无旁贷的使命,不应随非洲国家的独立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