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改变了以往的“战略忍耐”(Strategic Patience)转而对朝鲜进行“极限施压”(Maximum Pressure)，主要是动员国内国际资源对朝鲜进行全方位制裁并辅之以军事施压以实现朝鲜的全面的、可核查的和不可逆转的无核化(complete，verifiable and irreversible denuclearization，CVID)。朝核问题的发展由此出现跌宕起伏：2017年，美朝尖锐对立；2018年，美朝关系峰回路转，双方领导人成功会晤并就朝鲜无核化达成原则性协议；最近，朝鲜又严厉批评美国的无核化要求是“强盗般的单边要求”，声称这“可能动摇朝鲜的无核化意志”。①对此，人们不禁要问：美国的“极限施压”能否实现其预期目标？ 关于特朗普主政下美国的朝核政策，学者们进行了诸多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樊吉社研究员探究了“极限施压”政策的逻辑与内容。他指出，由于朝鲜核导力量的发展，对美国的威胁日渐增大，特朗普因此对朝核问题的紧迫性有了新的认识。于是，他力图通过全方位加大对朝施压来实现“以压促谈”。为了取得施压效果，他通过诱压并举来促使中国与其合作。②南京大学的朱锋教授分析了特朗普对朝政策的特性。他指出，与前任总统相比，特朗普对朝施压的力度、范围和国际动员的投入明显增强，在政策属性上，这是典型的“战略强制”。③南京大学博士后王敏通过梳理美国朝核政策的脉络来反映特朗普在该问题上的政策调整。他认为，在朝核问题上，特朗普的政策保留了往届政府“以压促变”的基本战略要素，不同之处在于他力图以实力为基础通过“极限施压”和“次级制裁”迫使朝鲜主动与美国接触。④同济大学的夏立平教授运用双层博弈理论分析了特朗普政府朝核政策的形成机制及内容。他指出，特朗普政府对朝鲜实行的是“最大限度施压”政策和“所有牌都摊在桌上”的威慑战略，未完全关闭谈判大门，并且要求中国对解决朝核问题发挥最大影响力。在手段上，特朗普本人有使用武力的倾向，但是圄于团队助手及国会的制约，问题的解决依然维持在和平的轨道上。⑤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所王俊生副研究员阐述了美国战略界关于解决朝核问题的几种主流观点，指出特朗普的对朝政策就是在不同观点交锋的基础上形成的“基本共识”。他认为特朗普的朝核政策是：先“极限施压”，后对话接触；和平方式优先，武力解决垫后。⑥其他学者如陶文钊、吴心伯、袁征、达巍、王栋等在研究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战略、美国对华政策，以及中美关系时也涉及这一问题。 总之，前述研究分析了“极限施压”政策的“施压”“开放”“中国角色”和“无核化”等核心内容和政策特征，具有前瞻性和开拓性，为本研究奠定了良好基础。本文着重对“极限施压”政策的源起、内涵、实施及效果进行分析与评估。 一、美国对朝“极限施压”政策的内涵与形成路径 美国的外交为总统和国会共同执掌，其中总统是政策主要的制定者和实施者，拥有明显的优势，这一点特朗普尤为突出。在上任之前，特朗普是一位成功商人，他充满自信。就是这样一位“政治素人”牵头与其内阁成员如副总统、国务卿、国防部长、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常驻联合国代表等组成了外交团队，他们在缺乏清晰的全球和地区战略的情况下共同制定了对朝政策。 在竞选期间，朝核问题是特朗普提及的为数不多的外交议题之一。上任后，他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紧迫性。2017年2月14日，针对朝鲜两天前的导弹试射，特朗普表示，“显然，朝鲜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我们将‘强硬’应对。”⑦2017年2月23日，特朗普在接受路透社专访时重述，“我们仍有很大、很危险的问题，就是朝鲜问题。”⑧ 基于美国外交战略的定式和问题的紧迫性，上任伊始，特朗普初步确定了以美日韩三国合作为基轴来解决朝核问题的大方向。2017年2月2日，特朗普委派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James Norman Mattis)出访韩国。在访韩期间，马蒂斯表示特朗普政府把朝核威胁视为最重要的国家安全事务。他声明美国将使用核延伸威慑力在内的一切手段履行对韩国的安全承诺。⑨在随后的访日期间，他对日本也做了相同的表态。⑩2017年2月10日，特朗普接待来访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他强调了对日本的安全保障，双方“强烈敦促朝鲜放弃其核导计划并不再做出任何挑衅行为”。(11)然而，朝鲜对此做出强硬回应，2017年2月12日，朝鲜发射“北极星-2”中程导弹。从此，美朝之间开启了以强硬对强硬的模式，美国的对朝政策在善意消解殆尽的氛围中逐渐展开。从特朗普外交团队就朝核问题的表态来看，“极限施压”政策的形成大致可以分成四个阶段。 (一)提出政策框架：以美日韩三国合作为基础，通过制裁迫使朝鲜弃核 2017年2月16日，美日韩三国外长在波恩聚首，时任美国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重申美国将坚定履行对韩日的安全保障义务。三方就朝核问题达成了初步共识：(1)目标是朝鲜必须彻底地、可核查地、不可逆转地放弃其核计划；(2)策略是三国政府将努力提升三边安全合作以应对朝鲜核导威胁，并将相互协调以确保全面有效地执行联合国安理会相关决议；(3)措施是三国将对朝鲜违反联合国决议进行更加严厉的制裁。(12)2月26日，美日韩分管朝鲜或半岛事务的官员尹汝尚(Joseph Yun)、金杉宪治(Kenji Kanasugi)和金烘均(Kim Hong-kyun)齐聚华盛顿，这是三国外长会议的延伸。会后三方发表声明，除上述内容外，声明指出三国将采取措施切断朝鲜核导计划赖以生存的资金来源。(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