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5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2311(2019)1-0075-09 一、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教育取得了长足进步。特别是1999年高校扩招政策实施以来，中国高等教育的人数不断攀升，规模迅速扩大。但是，中国教育快步发展的同时，教育公平与平等的问题似乎没有得到有效遏制与改善，甚至出现有所恶化的情况[1-5]。中国高等教育机会不平等并没有因为教育扩张而缩小，反而向相反的方向发展。我们不仅要问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在以往的研究中，家庭背景、社会经济地位对高等教育机会的不平等具有重要的影响[6][7]。当仔细考察中国高中升大学的具体机制时，我们发现存在于中国教育体系中的重点高中制度有可能是造成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之一。重点高中制度是教育分流体制的一种[8]，这种制度造成了教育资源、师资资源分配不公平的问题。另外，由于制度具有稳定性与惯性，导致其负面影响范围广，时间长久，对中国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在这种背景下，需要思考高校扩招、重点高中制度和高等教育入学机会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即，改革开放以来，高校扩招政策对中国高等教育入学机会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在高校扩招的背景下，重点高中制度与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关系是否发生了变化？ 二、教育扩张与教育不平等 国内外学术界一直关注着教育扩张与教育不平等关系，并提出了多种相关的研究理论[9][10]。关于教育扩张与教育不平等之间的关系比较著名的理论假设是工业化假设(industrialization thesis)。这种理论假设认为工业化的普及使得社会对受过教育的专业人士的需求越来越大，教育扩张成为社会发展的必要条件。教育机会的竞争越来越基于自致因素，家庭背景等先赋因素对教育机会的竞争影响越来越小，教育机会越来越趋于平等[11-13]。这种假设反映了人们对当时社会趋势的认识。他们认为工业化使得社会愈来愈趋于开放，而工业化社会对人才的需求使得教育不断扩张，导致社会整体的教育水平不断上涨，在分布上趋向于平等。但后来的一些研究证实，先赋因素(家庭背景、父母教育水平、种族等)对人们的教育不平等仍然起着重要的作用[14-16]。工业化理论不能解释现代社会中由于教育扩张而导致的教育机会不平等的现象。教育不平等是由更加复杂的原因造成的。 另一种具有代表性理论假设是“最大化维持不平等假设”(maximally maintained inequality，简称为MMI假设)。拉夫特瑞和豪特[17]在对爱尔兰的数据进行分析时发现，爱尔兰教育总量的增加并未使国民教育机会趋于平等化。他们认为只有上层阶级或优势地位群体的满足得到饱和，下层阶级或弱势地位群体才能获得享受教育的机会，平等化趋势才会出现。否则，上层阶级或优势地位群体会努力保持他们的优势。这被称为“MMI假设”。这种假定虽然得到一些经验研究的证实[18]，但是仍有很多国家的经验研究证明在教育扩张时期，教育不平等并未出现下降的趋势[19-21]。 卢卡斯[22]在研究中批评MMI仅关注了国民总体受教育机会(数量)的不平等，而忽略了教育质量的影响。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有效维持不平等假设”(effectively maintained inequality，简称为EMI假设)。他在研究中进一步区分了教育进阶(education transitions)和学轨制(tracking)的不同，认为教育机会不平等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数量上的不平等；另一个方面是质量上的不平等，即同一级别的教育层次中，高级别教育的价值要高于低级别教育的价值。例如，我国高中教育体系中存在的重点高中与非重点高中。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总体教育机会趋向于平等化，但是在质量上仍然维持着不平等，上层阶级或优势地位群体仍然在质量更高的教育中占据优势。因此，教育扩张并不能实现教育机会真正平等化。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教育的规模不断扩大，各级教育快速发展。教育扩张与教育机会的不平等的关系受到了学者的关注。国内研究者基于MMI假设与EMI假设对国内教育扩招与教育机会的不平等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通过研究发现，在教育扩张的背景下，教育机会总量的增加确实没有缩小教育机会的差异[23-25]。例如，吴晓刚认为，1990年至2000年的十年间，中国的教育机会大大增加，但是家庭背景仍然在决定入学和升学的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25]。吴愈晓同样认为，在教育扩张背景下，家庭经济背景对子女的升学路径具有重要的影响，家庭经济地位越高，越有可能进入重点学校[27]。李春玲则认为教育扩招背景下，高中及其他高级中等教育的城乡机会不平等持续上升，大学阶段的城乡机会不平等略有上升[28]。叶晓阳、丁延庆则认为在高等教育扩招的背景下，来自社会优势阶层家庭的学生更可能进入教育质量更好的院校[29]。 可以看出，国内学者分析不同家庭社会地位对子女入学的影响，得出相似结论，教育扩张的背景下，由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差异，子女的教育入学机会存在着不平等。与此同时，教育扩张本身作为影响中国教育不平等的重要因素也得到学界的重视。1999年的高校扩招本身对中国的高等教育不平等具有重要影响。国内的研究者们也从不同的角度证实了高等教育扩张确实增大了中国高等教育机会的不平等[30-33]。但是另外一些学者从研究中得出不同的结论，认为高校扩招并没有增大中国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不平等[34][35]。基于上述矛盾的研究结论，本研究认为有必要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考察高校扩招政策对中国高等教育机会不平等的直接影响。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