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日文剪报制作、流传、收藏及研究简况 (一)中日文剪报收藏和初步研究简况 北京鲁迅博物馆藏有两份剪报，为馆中人员1966年9月14日在“破四旧”狂潮中从钱玄同长子钱秉雄处抢救得来①。其一日文，为日本作家昇暑梦、二叶亭四迷、卤本翠荫、栗林枯村和嵯峨之家翻译的俄国短篇小说10篇，包括普希金《彼得大帝的黑人教子》，果戈理《狂人日记》《昔人》(即《旧式地主》)、《外套》，莱蒙托夫《宿命论者》《东方物语》(即《歌手阿希克·凯里布》)，屠格涅夫《妖妇传》(即《叶尔古诺夫中尉的故事》)、《水车小屋》(即《叶尔莫莱的磨坊主妇》)、《草场》(即《白净草原》)、《森林》(即《波列西耶之行》)，分别从《新小说》《趣味》《早稻田文学》《文艺俱乐部》《新古文林》这五种日文刊物拆出、汇集②。 其二中文，分“目次一”“目次二”。“目次一”汇集了鲁迅《人间之历史》《科学史教篇》《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破恶声论》五篇文言论文及译作《裴彖飞诗论》，另有周作人《俄国革命与虚无主义之别》《论文章之意义暨其使命因及近时论文之失》《哀弦篇》和汤增璧文2篇，许寿裳、陶成章文各1篇。 “目次二”有刘师培、黄侃等诗文若干。章太炎最多，25篇，包括“主客语”《革命军约法问答》，“书八通”(第八通《再答梦庵》仅鲁迅手写篇目)，“时评十八则”的前十三则，“诗八首”的前三首(《狱中赠邹容》《狱中闻沈禹希见杀》《狱中闻湘人某被捕有感》)。另有周作人“时评”和“读书杂拾”各2则，“绝诗三首”，翻译短篇小说爱伦·坡《寂寞》和契诃夫《庄中》。加上“目次一”的3篇，周作人诗文共12篇，仅次于章太炎。 全本剪报60篇诗文，写于1903-1908年，载《民报》《天义报》《浙江潮》《河南》诸杂志。 关于日文剪报，继姚锡佩简介之后③，陈漱渝两度撰文，分析了剪报所收俄国小说及日文翻译的情况，推测鲁迅早期接触俄国小说的若干细节④。 关于中文剪报，杨艳丽在《鲁迅编排的文集》中最早介绍了基本情况⑤。北大中文系2010届硕士研究生朱林华学位论文《“鲁迅留日时期手订报刊文辑”与其文言论文的相关性研究》(仅见未刊的第一章《文辑概况》)在杨文基础上进一步梳理剪报所收作品的作者、内容、在《河南》《浙江潮》《民报》《天义报》杂志发表情况及彼此呼应的关系⑥。拙文《彼裘绂之何有，嗟大恋之所存》也初步论及《坟》的编集过程与中文剪报的若干问题⑦。 这两份剪报于1994年被评定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目前查阅委实不便，从容研究更难(陈漱渝对日文小说剪报成熟的研究例外)。 (二)认定中日文剪报为鲁迅所制之五种理由及有关疑点 两份剪报自始即被指为鲁迅所制。未知1994年被评定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时，有无正式鉴定报告。杨燕丽说中文剪报“系经鲁迅之手收集、编排、装订的文集。翻开文集的封皮，一眼便可见到鲁迅手书的两页目录”，这个断语稍嫌简单。认定两份剪报均为鲁迅所制，理由不外以下五种—— 第一，两份剪报的中日文“目次”均为鲁迅所写。这是从笔迹角度直接判断剪报的制作者为何人，若证据充足，自可一锤定音。设若剪报制作于东京留学后期，则仔细比对“目次一”“目次二”与现存同一时期鲁迅《〈劲草〉译本序残稿》、周作人所译《神盖记》译稿以及鲁迅催此译稿的校改、周作人日记，当有所发现。但周作人留日时期并无日记，而拜观《劲草》《神盖记》译稿，“周氏兄弟”早年字体相当接近，只是后来才各自形成特色，比如鲁迅的字更内敛，笔锋日趋圆润，周作人更放松，且笔无藏锋。我不通日语，更非笔迹和书法鉴定专家，对此本无从置喙，只是认为仅凭字体判断剪报的制作人，难度颇大。 尽管如此，还是可以认定中日文两份剪报的目录为一人所写，因为中文剪报“目次一”“目次二”与日文剪报目录共有的字眼如“東”“歬(前)人”“論”“命”“之”，除“之”的写法有所不同，其他五字，间架笔势完全相同，显出一人之手。中日文剪报既同时同地发现，装帧完全相同，“目次”字体又有此连带关系，其制作当由一人完成。 第二，在先后留学日本的师友中，对日文剪报中的俄国小说，再没有比“周氏兄弟”更感兴趣的人了。若据此认为日文剪报系“周氏兄弟”所制，则装订款式与“目次”笔迹相同的中文剪报的制作者也该是他们兄弟二人。 日文剪报的由来，可从周作人回忆得到一点线索，“那时日本翻译俄国文学尚不甚发达，比较的绍介得早且亦稍多的要算屠介涅夫，我们也用心搜求他的作品，但只是珍重，别无翻译的意思。每月初各种杂志出板，我们便忙着寻找，如有一篇关于俄国文学的绍介或翻译，一定要去买来，把这篇拆出保存。”⑧日文剪报10篇俄国小说，屠格涅夫一人4篇，跟周作人的回忆如合符节。 “搜求”“拆出保存”的工作既由“我们”完成，至少就日译俄国小说剪报而言，所有权应是“周氏兄弟”。但留日时期从生活到学艺，大哥皆负照顾督促之责。“提倡文艺运动”和翻译域外小说之发想、规划、进行全过程统由鲁迅主导，这在周作人的回忆里可以看得很清楚，故鲁迅即便不是剪报的唯一制作人，也是剪报制作的主持者，配享第一所有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