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9)02-0058-06 海德格尔对于存在问题的创见,一方面在于对存在与存在者的区分,另一方面在于他重视虚无对存在的本源作用。虚无作为主题伴随着海德格尔早中晚三个思想阶段。海德格尔如此重视存在亦即虚无的问题,以至于在其思想晚期受到东方道禅思想的吸引。从海德格尔思想的中期开始,荷尔德林与东方思想就成为他思想的重要源泉。全集第75卷《论荷尔德林:古希腊之旅》的《诗人的独特性》(1943年)一文中行将结尾处,海德格尔援引了《老子》第11章全文。 《老子》第11章的原文是: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而海德格尔翻译为:
Sperichen treffen die Nabe, Aberdas Leere zwischen ihnen
das Seindes Rades, Aus dem Ton ent-stehen die
, Aber das Leere in ihnen
das Sein des
. Mauern und Fenster und Türen stellen das Haus dar, Aber das Leere zwischen ihnen
das Sein des Hauses. Das Seiende ergibt die Brauchbarkeit. Das Nicht-Seiende
das Sein.① 可以看出,此处海德格尔对《老子》第11章的翻译与老子原意颇有不同,最明显的是:(1)将前三句中的“无”译为“空”(das Leere)而非“虚无”(das Nichts);(2)“用”翻译为具体器物(存在者)的“存在”,如das Sein des Rades;(3)最后一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进行了纯粹存在论的翻译:“有”翻译为“存在者”(das Seiende)。“利”翻译为“有用性”、“可使用性”(die Brauchbarkeit),而“无”翻译为“非-存在”(das Nicht-Seiende),“用”翻译为“存在”(das Sein)而非“使用”(der Gebrauch)。在这一翻译中还包含着一层含义的转折延续:车轮、房屋等器具、具体存在者的“无”(das Leere)既然在海德格尔那里仍然只是存在者,那么同时它也就是“非存在”,即das Nicht-Seiende;而正因为如此,它们提供了存在的可能性,即此处的“可使用性”(die Brauchbarkeit)或存在者的存在(das Sein des Seiendes)。如图1所示。
图1 海德格尔对《老子》概念的转换 注:标引号为《老子》原文术语。 那么,海德格尔对老子“有”与“无”的理解是否准确?其海德格尔对老子的现象学和存在论的解读是否合理? 一、关于老子“有”“无”的争论 “无”和“道”一样,是老子思想的核心语词,而“有无”之辨也是老学中的重要主题。首先,当老子讲“有”的时候多相关于道与物的关系。当道作为一特别的物即“道之为物”(《老子》第21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它其实是本源的普遍意义上的“有”,这样的意义上,道虽然是物,却区别于普通的物,此时,“有”即是“无”;而普通的物即是“朴散则为器”(《老子》第28章)之“器”物。此种“有”很难对应为西方哲学中的某种术语,而大致可称为可感知的具体存在。因此,实际上“有”包含两重含义:(1)与“无”同一,作为道的代名词;(2)作为具体器物的“有”而与“无”相对。其次,“无”实际上相关于道与自身的关系。道与自身的关系则比道与物的关系更为关键。道作为本源的道体是“有无同一”,并最终归结于“无”,因为“有生于无”:在此“无”指称“天地之始”,“有”指称“万物之母”,前者强调道作为世界本源,后者强调道的生物之用。道或者“无”就是万物的共相,因此道是“无物之物”、“无象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