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框架下的集体防务是欧美安全关系的核心支柱，1999年6月欧洲理事会在科隆通过“关于加强共同的欧洲安全与防务政策”宣言、宣告欧盟安全与防务政策诞生之后，伴随而来的是欧盟如何平衡其独立防务与北约关系的问题。2002年，欧盟与北约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双方于2003年达成的“柏林附加协定”为其在危机管理中的合作原则与程序做出明确的制度性安排。①但该协定提及的欧盟对北约资源的调动权限并未得到落实，欧盟与北约也未形成平等合作的组织间关系。②2009年12月生效的《里斯本条约》赋予欧盟安全与防务政策“共同”的前缀(Common Security and Defence Policy，CSDP)，并成为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Common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CFSP)的有机组成部分，但尤为强调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应与北约框架下的集体防务义务协调一致。③总体来看，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并未摆脱北约在欧洲安全秩序结构中的主导地位，它只是内嵌于这一秩序结构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近年来，无论是在欧盟层面还是成员国层面，提升欧盟“战略自主性”的呼声日益高涨。在2016年出台的“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的全球战略”(以下简称“全球战略”)中，欧盟强调“雄心与战略自主性对于欧盟维护和平、保卫域内与域外的安全至关重要”，其中“可持续、创新和有竞争力的国防工业是实现战略自主性和可信赖的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的关键”。④为此，德法两国启动了加速推进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的引擎。在7月13日召开的德法内阁联合会议中，德法防务与安全委员会决定根据《欧盟条约》第42条和第46条的灵活性条款启动“永久结构性合作”(Permanent Structured Cooperation，PESCO)，双方规划了该合作机制的大致方案。⑤德法双驾马车的重新启动，不仅是因为始终扮演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刹车者”的英国在2016年6月的公投中选择了脱欧，更重要的是，美国特朗普总统对欧盟安全保障承诺的不确定性，使欧盟对加强自身防务有了更清醒和急迫的认识。2017年5月在巴伐利亚州的竞选集会上，德国总理默克尔甚至呼吁“欧洲命运自主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指欧洲)完全依赖他人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们应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⑥在9月索邦大学的演讲中，马克龙也再次强调重振欧洲的核心是建设一个“能够在安全、经济和价值上提供保护的欧洲”，为此，“法国需要联合德国带领有相同意愿者制定切实可行的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尤其在美国不愿介入的情况下能够保证欧洲的防御能力”。⑦德国新一届大联合政府同样将提升欧盟独立防务能力落实在《联合执政协议》中。除了再次重申“欧洲命运自主论”，德国还强调要在北约中构建“欧洲支柱”，通过“永久结构性合作”、欧洲防务基金和德法合作路线图(Feuille de Route)等举措增强欧盟的“硬实力”。⑧ 在“全球战略”颁布一周年之际，欧盟外交事务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自信地表示：“欧盟安全与防务在过去十个月所取得的成就比过去十年都多”。⑨其中，于2017年12月正式启动的“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被认为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从欧盟的“战略自主性”到“欧洲命运自主论”，不仅标志着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一体化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也预示着欧盟力图通过提升独立防务能力以更加自主、强大的姿态成为地区乃至全球的一个安全政策行为体。 但是，问题在于，“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究竟能在何种程度上帮助欧盟提升其“战略自主性”？能否使欧盟摆脱其对北约的依赖，从而彻底重塑欧美之间的安全关系？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首先考察“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建立的背景和内容，以期折射出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一体化的特征及其未来趋势；其次重点评价“永久结构性合作”与北约之间的关系；最后，在此基础上，对未来欧美安全关系的前景进行研判。 二、“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背景、内容及特征 《里斯本条约》对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包括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进行改革的目的是为了提高欧盟对外政策的连续性、有效性和一致性，但在实践中，由于各成员国在战略文化、国家利益和行动能力等方面的差异，欧盟难以真正在外交、安全与防务上成为统一行为体，欧盟大国时常在欧盟框架外单独行动。⑩作为推动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的“三驾马车”，英、法、德三国难以就北约和欧盟安全与防务政策的目标和手段达成一致。除此之外，受困于金融与经济危机及其后的欧债危机，各成员国纷纷削减防务开支，欧盟层面安全与防务的重心也落在实用型军备项目合作以及旨在改革所谓“脆弱国家”安全部门的小型民事-军事任务建设上。(11)总之，在《里斯本条约》生效后的较长时间内，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并未取得长足发展。但2016年以来的一系列热点事件倒逼欧盟做出改变。 (一)“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建立的背景 慕尼黑安全会议主席伊申格尔(Wolfgang Ischinger)认为，2016年是后冷战时代跨大西洋安全秩序的拐点，因为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需要应对新的时势变化：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有可能放弃对欧洲的安全保护，欧洲一体化进程受阻，以及威权国家回归使自由民主秩序受到挑战。(12)“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启动的，具体可从三方面进行解析。 (1)欧盟内外安全形势恶化而欧盟安全与防务能力长期发展不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