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美国特朗普总统上任后,随着美国对外政策的调整以及对全球化态度的转变,欧美关系出现了许多不确定因素和新裂痕。有观点认为,跨大西洋关系的黄金时代已成为历史。①由于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是当今世界上最持久和最紧密的同盟关系,也是最重要的同盟关系之一,其未来发展不可避免地会对整个国际关系产生深刻影响。对欧美关系的历史演进及前景做出分析和推测,在当今复杂多变的形势下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冷战结束后欧美关系的演进 为了解当今欧美问题及其根源,有必要对冷战后欧美关系的演进做一番考察。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作为欧洲的解放者、欧洲战后重建的援助方,以及在西方与苏联的冷战中欧洲安全的保护者,对于欧洲国家来说具有特殊地位。美国的马歇尔计划加速了西欧的经济复兴,为西欧的经济起飞奠定了基础,也为未来的欧洲一体化创造了条件;1949年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成立,在军事上将美国和欧洲连为一体。自此,西欧与美国形成了当代最密切的同盟关系,美国也成为跨大西洋伙伴关系中的主导者。 冷战结束后,欧美关系并没有因其共同敌人苏联的消失而疏远。20世纪90年代,当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时,北约拥有全球无以匹敌的军事力量,跨大西洋伙伴关系一时成为几乎可以左右世界局势的政治力量,为美国主导世界提供了强大的支撑。 1989年,欧美之间确定了两个合作主题,反映了欧盟和美国对后冷战时代秩序和价值观的思考。老布什总统在1989年5月的讲话中首次将“整体的和自由的欧洲”作为后苏联时代的追求目标。②这一简单明了的主题为美国人和欧洲人所接受,继而成为未来15年北约和欧盟扩大的动力。③ 第二个主题是美国政治学家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1989年发表在《国家利益》(The National Interest)杂志上的文章中提出的观点。他认为,自由民主已经在全世界取得了胜利,一个和平与安全的新时代正在出现,今后不再有意识形态和制度冲突,历史因此终结了。④耐人寻味的是,虽然福山的“历史的终结”论与萨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的“文明的冲突”论在理论上形成了鲜明对立,并且两者在美国均招致各种不同的反应。但在欧洲,正是福山的观点开始成为许多西欧人看待世界的方法。他们认为,苏联的垮台开启了欧洲价值观在没有外部威胁的条件下迅速传播的时代。 虽然这两个主题代表了跨大西洋社会对未来新时代的憧憬和筹划,但在如何追求这两个目标方面,欧洲与美国之间包括欧洲内部都存在争论。第一次重要争论是关于德国的统一。美国与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总理领导下的西德结盟,希望尽快实现德国统一,使其成为连接中东欧新民主国家的桥梁。但法国、波兰和英国对此并不热衷,特别是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竭力反对,理由是一个统一的德国将在欧洲范围内发挥不成比例的巨大作用。⑤虽然德国的统一在柏林墙倒塌后不到一年就完成了,但许多欧洲领导人至今对德国由此获得的权力耿耿于怀。 第二次争论涉及欧盟的扩大。德国统一问题得到解决后,美国和欧盟建立了一个非正式但明确让中东欧国家融入跨大西洋核心机构的程序。这些国家可以先加入欧洲委员会(Council of Europe),然后加入北约,最后加入欧盟。第一步要求这些国家做出一系列价值观和行为的承诺,但不需要做出广泛的政策或法律改变;第二步则更为复杂,它涉及改革国家的军事和情报部门,以及解决有关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暴行问题。由于美国在北约中占据核心地位,它在决定哪些国家符合资格方面发挥了主要作用。然而,北约的扩张引起苏联/俄罗斯的强烈反对,苏联及后来的俄罗斯领导人声称,作为1990年与美国就德国统一问题谈判的一部分,老布什总统承诺不会扩大北约。⑥ 第三步加入欧盟的进程则更为复杂,因为1992年生效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提高了入盟的门槛。1993年的《哥本哈根协议》详细规定了成为欧盟正式成员国必须完成的国家改革。⑦在这一过程中,美国与中东欧国家之间建立了不同寻常的关系。 首先,美国被中东欧国家视为进入北约的“门票”和加入欧盟的主要支持者。这些国家在发展与美国主要决策者的个人关系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美国也由此与这一地区的国家建立了广泛的个人和机构联系网络。苏联解体后,为促使中东欧国家实现自由民主化的战略目标,美国许多大型基金会都将中东欧地区市民社会的发展作为一项重要的优先任务,并花费了数百万美元来扶植几乎所有部门的非营利组织。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美国青年前往东欧为各种非政府组织工作。 其次,北约和欧盟的扩大使美国和欧洲的许多民众发自内心地相信人类处于“历史终结”时期,而苏联威胁的消失也使其认为欧洲是一个不存在敌人和威胁的大陆。考虑到欧盟扩大的成本,欧洲国家减少国防开支便成为一个自然趋势。美国保护欧洲的承诺,也使欧洲国家大幅削减国防预算显得合情合理。然而,1991-2001年在巴尔干地区爆发的一系列战争,使欧洲缩减军事力量的速度大为减缓。欧盟东南边界的战争表明,历史并未“终结”,德国、法国和其他主要欧洲大国意识到仍需要维持干预对欧洲具有直接影响的冲突的能力。此外,美国最初不愿参与任何干预的态度也在提醒欧洲人,美国提供的安全保障是有限的。在关于德国统一的谈判中,老布什政府也明确表示,制止在南斯拉夫的冲突是欧洲的责任,而不是美国的责任。只是在波斯尼亚局势不断恶化之后,美国才决定与其他北约盟国联手制止冲突,而且只参与建立禁飞区,并未派出地面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