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府上台之初，就将朝鲜核问题视为美国最大的安全威胁。在经过各方论证之后，迅速出台了名为“极限施压与接触”的对朝新政。这一新政着眼于以军事打击以外的一切手段对朝鲜施压，并通过“以华制朝”的方式把中国推到施压朝鲜的第一线上。“以华制朝”并非特朗普政府的首创，但其战略构想和具体举措与往届美国政府的思路明显不同。从历史上看，美国强迫中国改变外交政策的举措很难成功，特朗普政府之所以坚持对华施压，并非完全着眼于彻底解决朝鲜核问题，而是有很多复杂的考虑。探明美国在朝鲜核问题上坚持对华施压、“以华制朝”的利益所得和全面影响，有助于帮助我们认清美国相关举措的真实动机，也能为中国制定长远的对朝政策提供有价值的战略依据。 一、特朗普政府对朝“极限施压与接触”政策的出台 自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以来，朝鲜核问题已经困扰了美国政府多年。奥巴马政府对朝实行“战略忍耐”，在此期间，朝鲜的核武器与运载技术均取得了长足进步。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方评估金正恩政权可能控制着多达60枚核武器，①2017年9月3日，朝鲜成功进行了创纪录的大当量氢弹试验，爆炸威力超过美国在广岛所投原子弹的四倍，与此同时，朝鲜还成功进行了射程可达美国的远程导弹试射。②朝鲜技术的全面进步给美国的决策层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冲击。时任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James Mattis)警告说，朝鲜的核武计划是当下“最迫切”的威胁；③美国众议院议长保罗·瑞恩(Paul Ryan)将朝鲜列为美国四大威胁之一；④特朗普也表示：“对朝战略忍耐政策失败了，持续了多年但失败了，老实说我们的耐心没了。”⑤虽然共和党与民主党能达成共识的问题极少，但在制裁朝鲜的问题上却难得地取得了一致。⑥在这一背景下，改变对朝政策成为美国国内的主流呼声。 (一)特朗普政府上任之初的政策选项及决策环境 总的来看，美国各界提出的政策建议不外乎三种选项。 1.与朝鲜达成和解。尽管属于少数，但美国国内一直有声音认为，朝鲜发展核武器只是为了政权自保，只要美国能给其留出基本的生存发展空间和安全保证，朝鲜是可以考虑弃核的。⑦但是，美国政府中的建制派难以接受与所谓“邪恶轴心”的交易，朝鲜的要价也超出了美国所能接受的范围，同时，美国各界对朝鲜也充满了不信任感，这一切都导致特朗普政府无法在朝鲜真正弃核前与其彻底改善关系。 2.对朝进行武力打击。美国对朝拥有绝对军事优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美国始终无法保证首次打击就能摧毁朝鲜全部的核报复能力、消除朝鲜绝大多数的常规反击能力，以及从肉体上清除朝鲜的领导层。只要朝鲜仍有机会做出反击，美国及其盟友与朝鲜之间在损失耐受力方面的不对等就可能使美国对朝的单边军事优势形同虚设。因此，几乎所有的美国专家都认为对朝动武不可取；⑧《华盛顿邮报》还以“美国不会打击朝鲜的无数个理由”为题发文，认为美国不得不放弃这一选项。⑨ 3.提升对朝的制裁力度。制裁一直都是美国试图迫使朝鲜屈服的主要武器。《纽约时报》上有评论认为，唯一的选择是与中国一起坚持不懈的施压，同时推动达成协议，这是一个拙劣的方案……但其他所有方案都更糟。⑩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理查德·哈斯(Richard N.Haass)也表示，外交不一定保证胜利，但有这种可能，即使失败了，也更容易向各方解释使用包括武力在内的其他选项是迫不得已的。(11)以往的制裁无效被归因为“其关注面过于狭窄，或至少中国没有全心全意地实施……应向中国提供选择，与朝鲜做生意，还是与美国做生意，在开战前美国政府必须至少设法对朝鲜进行真正制裁——第一次真正的制裁”。(12)美国官方也大力推崇制裁，在“不能和、无法打”的背景下，制裁是成本最低、风险最小的选项，至少在采取其他举措之前有必要先通过“真正的”制裁来试一次。 从美国国内的决策环境来看，国会明确支持特朗普政府对朝强硬，参议员麦凯恩(John McCain)、科鲁兹(Ted Cruz)等共和党建制派人物不断批评朝鲜，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的正副主席联名提出了“朝鲜封锁与制裁现代化”法案(Korean Interdiction and Modernization of Sanctions Act)，委员会主席艾德·罗伊斯(Ed Royce)表示，切断金正恩从第三国银行筹款的能力是将其拉回谈判桌最有效的办法。(13)美国众议院还以压倒多数通过一项法案，要求国务院考虑是否重新将朝鲜列入“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同时美国民众对朝鲜的耐心也在迅速减少。《华盛顿邮报》的民调显示，76%的受访者支持增强对朝制裁措施，40%支持空袭朝鲜的核设施；(14)福克斯电视台的民调显示，有超过半数的受访者支持以武力阻止朝鲜进一步发展核武器；(15)盖勒普的民调中则有58%的受访者赞同对朝动武，50%认为制裁能够解决问题。(16) 从朝鲜的立场来看，外界一般认为：一是目前朝鲜彻底放弃核武器的可能不大；二是朝鲜对韩日和驻东亚美军等目标主动发起大规模袭击的概率很低；三是朝鲜一定会竭尽全力对美军的主动打击进行报复；四是朝鲜将以切香肠的渐进方式，不断提升其核武器的实际威慑力；五是朝鲜一直都在寻求与美单独媾和的机会，朝美和解的空间始终是存在的。 此外，韩国与日本的态度也是美方必须要考虑到的。两国在应对朝鲜核问题上的基本立场与美国一致，但在具体议题上有不同认识。韩国政府一贯反对朝鲜的核武装，但在应对原则方面则随领导人的调整而异。文在寅政府对朝推行“阳光政策”，多次坚称在未与韩协商前，美国不能对朝动武。日本安倍政府则一贯支持美国对朝强硬并积极予以配合。朝鲜试射的导弹越过日本上空后，日本国内对被卷入战火的担忧也随之上升，安倍政府要求美国在对朝采取军事行动前要与其沟通，以应对不测事态。总之，在朝鲜的报复能力无法被彻底消除的背景下，韩日虽支持美国对朝强硬，但在动武问题上均极其慎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