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程宇先生主编《和刻本中国古逸书丛刊》(凤凰出版社2012年版)收入两种四卷本《欧苏手简》,分别由内阁文库和立命馆大学芳村弘道教授庋藏。夏汉宁先生《〈欧苏手简〉校勘》(中山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之底本、参校本所用数种日本、朝鲜刻本,亦以四卷本为主,未提及该书还有其他版本。在此之前,学界也多以为《欧苏手简》只有四卷本,如云:“《欧苏手简》四卷,国内(包括台湾)久已失传,今存两个版本,皆由邻邦重刻,即日本天明本、朝鲜宣祖朝本。”①又或云:“《欧苏手简》四卷,包括了欧阳修和苏轼的尺牍各二卷,书首有金元之交的文人杜仁杰所作的序。此书国内不传,而在韩国、日本则有刊本多种。”②事实上,《欧苏手简》远不止两个版本,国内亦有明刊本流传。黄裳先生提及该书,称:“书凡四卷,明初刻,十行,二十二字。大黑口,四周双边。前有真止轩老人杜仁杰序。”他以为该书为“元人手辑刊行,而明初翻刻者。疑书尾当有刊书跋语,已为书估抽去,以充元板。刻法朴茂,信是初明开板”,“《欧苏手简》之刻当在成化前也”③。 笔者于日本国会图书馆偶见该馆所藏景泰元年(1450)朝鲜刊本《欧苏手简》五卷。该本虽不及来燕榭所藏刊刻精良,又晚于朝鲜甫州刊本,然亦是成化之前梓行,早于朝鲜宣祖朝本及所知各和刻本。且于其卷五得题名苏轼尺牍、小品15篇,《全宋文》未载;题名苏轼七绝诗1首,《全宋诗》亦未载。今略述如下。 一、五卷本的版本特征与著录流传 该本凡五卷,半叶十行,行十九字。双鱼尾,四周单边,有界。版心上署卷名“欧一”、“欧二”、“苏简一”、“苏二”、“苏三”,下镌叶数。该书卷四阙最末一叶,同卷装订次序也有误,是使用时应该注意的。卷五别录苏轼、林逋、颜真卿等尺牍、小品。卷五后又单独收录韩愈书简两篇。卷首有杜仁杰序,卷末附信柬活套以及朝鲜清州教授杨洵跋文。自韩愈书简起,版心仅刻叶数,不题书名。杨洵跋文不长,录于此: 尺牍,末艺也,若无益于圣教。然古之人拳拳致意于此者,以其羽翼于人伦世道故尔。夫朋友亲戚,人伦之所重,其或远处而不以朝夕相亲,则恋慕之情、庆吊之意,苟非尺牍,无以见其性情之正也。古人所谓千里面目,岂虚言哉?其所以通彼此、叙情怀,无如欧苏二老手简。然旧本剜缺,学者病焉。今监司相国命儒生缮写,令游手梫榟,以图永传,其用意之美,不可不叙也。景泰庚午闰正有日,承训郎清州教授官杨洵谨跋。 跋文为景泰庚午闰正月作,是书亦当刊于本年,即景泰元年。杨洵跋后,又有刻手、监修诸人官衔、姓名,如次: 刻手性 义 都邑户长李 洤 贡生田 洵 成均馆幼学赵 希宝 监书成均生员吴季昌 奉训郎牧判官田秱生 奉训郎都事金保之 嘉善大夫都观察黜陟使兼判清州牧事权克和 此执事诸人姓名次序,尊者居左、卑者次右,不同于别国刊本。由此可知该本为清州所刊。李仁荣曾藏一朝鲜宣祖朝(1567-1608)刊本,亦即祝尚书先生《〈欧苏手简〉考》中提及者。成书于1944年的李仁荣《清芬室书目》著录如下: 《欧苏手简》四卷一册。无序跋。卷一首题“与梅圣俞”、“东坡先生”。卷三首题“与司马温公”、“东坡先生”。宣祖朝刊。木板。四周单边,有界。十行,二十字。匡郭长二○·○乃至二一·○,广一五·五。黑口。尾有“万历十六年戊子二月买得”墨书。按:隆庆乙亥字本《考事撮要》清州、洪州、谷山、醴泉等处藏此册板。④ 看来李仁荣虽知有清州、洪州、谷山、醴泉诸本,实亦未见过原书。“卷一首题‘与梅圣俞’、‘东坡先生’”云云,当为笔误。今检《考事撮要·册板目录》,该书附于《八道程途》下,道郡地名下所列册板,均只有书名,而无详细卷数、刊刻年月等信息。忠清道清州下列举《古文精粹》、《欧苏手简》等书名⑤。清州所藏册板,当即此五卷本。今韩国仅见醴泉刊四卷本,藏于奎章阁⑥。醴泉,乃甫州旧郡名,所谓醴泉本,即甫州洪武本,详后。而清州五卷本则似仅存于日本。 该书何时传入日本,殆不可考。卷首杜仁杰序上钤有一枚篆文“御本”阳文朱印,由此可知该本曾经德川家康收藏。1616年家康逝世后,“掌管骏府文库锁钥的罗山奉遗命将其中的日本旧籍和贵重书册移交江户御文库……这些本子称为‘骏府御让本’,加盖篆文‘御本’朱印”⑦。该本大约就是移交给江户御文库的善本。同页右下角原钤两枚篆字阳文朱印,然只能辨认各半枚,有“郑氏”与“遂初”四字,其系何人藏印,俟考。卷中又有“拂”字阳文圆印,乃官方藏者剔除旧藏的印记⑧。 二、前四卷与黄裳藏明初刊本、朝鲜甫州洪武本、和刻正保本同源 杨洵称“然旧本剜缺,学者病焉”,因而请儒生缮写、刻工镌板。该五卷本的底本应该就是朝鲜清州原有之“旧本”,只是已无法确证其究竟是何本。但清州本前四卷与黄裳藏本、朝鲜甫州洪武二十六年(1393)刊本、日本正保二年(1645)刊本较为相似,或属同一系统,而天明元年(1781)刊本则与其有较大不同。 1.黄裳藏本。黄裳先生《来燕榭书跋辑存(六)》提供了该本卷一首页的书影。该页刻有《与梅圣俞》尺牍一首有奇。以五卷本与该书影比观,可以发现一些细节上的相似:其一,卷首均镌“欧苏手简卷之一”,而和刻本则与此不同。其二,写给同一受书人的不同尺牍,中间不再以“又”字区分,而仅另起一段。五卷本卷一首页的《与梅圣俞》两通尺牍连刻,当为手民之误。其卷中其他书简与黄裳藏本编辑方式一致。其三,二者使用了相同的异体字。如“它肠蕴此,欲写未能”之“它”,和刻正保本与天明本皆作“他”。在字形上,五卷本亦与黄裳藏本接近,如“承惠诗并序”的“承”,“推今较古,何下彼此哉”的“哉”字,二者字形相同,和刻正保本与天明本则异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