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东北作家 在1993年的长篇小说年中,人们更多地将目光投向了被媒体称之为“陕军东征”的一些小说,这也很正常。一是有媒体的倾力宣传;二是其中一些作家如贾平凹、陈忠实、高建群等的确实力不凡;三是其中几部作品如《白鹿原》、《废都》等均可谓特色鲜明。然而,就是在这一年,还有一部平平常常的长篇小说不经意间也成了畅销的热门书,这就是胡小胡先生的长达三十七万字的《蓝城》,一版印刷二十二万,后来的加印或盗版则更多,不可谓不畅销。我曾经在题为《站在“蓝城”外的远观》那篇短文中说到,若论《蓝城》,其厚重远不及《白鹿原》、其性描写大不如《废都》,与之处于同一档次的长篇在中国占有相当数量,可为什么只有《蓝城》能如此畅销呢?因此,我们在关注《蓝城》的同时,更可以研究一下它得以畅销的种种原因。在某种意义上说,研究《蓝城》的畅销之道或许比研究它的文学之道更有价值。这样说,绝无贬低胡小胡和《蓝城》的意思,能成为真正的畅销之作也不容易,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三年过去了,胡小胡给文坛又献出了一部更长(五十六万字)的长篇《太阳雪》(华夏出版社1996年12月版),它还能继续享有《蓝城》那般畅销的幸运吗?或许难,毕竟太长了,且定价已近三十元,一般的读者大约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和时间。然而,也算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吧,《太阳雪》虽未必能如《蓝城》那样畅销,但从文学批评角度而言,却比《蓝城》有了更可言说一番的广阔空间,对一位作家而不是畅销书的写家而言,后者或许更重要也更珍贵一点。 1 从题材角度而言,《太阳雪》或可定位于都市,或可定位于我国经济体制转轨后国有企业的命运,或两者兼而有之。但无论是哪一种,其难度都是显而易见的。说都市,无论是我国社会的构成还是文学创作的沿革,都市或都市文学的土壤都远不及乡村文学那样广袤、那样丰富、那样深厚。说国企改革,则更是近几年出现的新鲜事儿,当然更是一件难事儿。我国实行改革开放近二十年,各条战线都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可喜成就,国企改革自然不能例外,但相对而言,它所遇到的问题和困难甚大,也正因为如此,国企改革问题才成为当前国家整体改革战役的攻坚战,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要花大力气搞好。将这样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尚未找到普遍成功答案的难题用小说形式来表现,困难自然不会小。至于将都市与国企改革这两个难点叠在一起,其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以胡小胡之智慧,当不会不知其难,知其难反迎难而上,仅是这种胆识和勇气也大可令人钦佩一番。 当然,就文学创作而言,仅有胆识和勇气自然是不够的,在《太阳雪》中,我们所读到的当然也绝不仅仅只是胡小胡的勇气。 着眼于取材,无论是都市还是国有企业在经济体制转轨条件下的命运,尽管其文学土壤说不上深厚,但也并非处女地一块,定位于都市的小说,长中短篇应有尽有;定位于经济体制转轨时期国企命运的作品,长篇有没有,恕笔者孤陋寡闻,不敢妄下结论,但中篇佳作却已见出苗头,比如谈歌的《大厂》、《车间》、阙迪伟的《生路》等均已受到相当好评。因此,就题材而言,《太阳雪》并未占到什么先手,这就更需要作者的独具彗眼和另辟蹊径了。 《大厂》、《车间》、《生路》这样一批被称之为“现实主义”的作品其称谓是否准确另当别论,但这些作品无论是整体的布局谋篇还是细节的安排调度都的确是十分写实,十分质朴,作者不动声色地、近乎冷峻地通过一定企业、一个车间乃至一个普通工人的画面将国企在体制转轨过程中的艰难与希望活脱脱地再现了出来。相比较而言,《太阳雪》总体上虽也可称之为一部现实主义长篇,作者同样坦言自己“只是真实地反映这个生活、这个时代的大面貌”,但只要卒读全书,又不能不承认这部长篇在风格、技巧的构成上还是要复杂和华丽了许多。 整体象征的运用可以说是《太阳雪》的一个显著特征。我之所以使用整体象征这个杜撰出来的词儿无非是想说明作品在运用象征这一修辞格时虽然也很具体,但其寓意则是全局性的而并非某一枝节,“太阳雪”的命名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太阳雪是一种什么样的自然景观?我们不妨想象:洁白的雪在飞舞,红日在冉冉升起,阳光和白雪交相辉映,完全是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奇异景观中,作品的主人公、名震S市乃至整个东北的国有大型企业——东北建设总公司的总经理陶兴本却孤独地喝完了一瓶衡水老白干,在寒冷的凌晨踏雪登上了四十层的金山大厦屋顶平台,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纵身一跳……良辰美景和悲剧性的人生,巨大的反差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象征。整个事业的前景是美炒的,而主人公则是为事业作出自我牺牲的失败的英雄。再看作品的整体结构同样也是整体象征的运用,开篇伊始,便是东建四十岁诞辰的喜庆日子,虽嘉宾如云,但已讲不起排场的喜庆气氛中却夹杂着悲凉。或者说,东建四十岁来临之际,也正是它走下坡路之时,果然,随着小说情节的推进——在银河大厦工程竞标中的败北,期货经营的血本无归,正在当建的金山大厦燃起了大火……一连串的厄运接踵而至,以至它的领头羊陶兴本走上了绝路。小说的“尾声”虽然为东建注射了几针强心针与兴奋剂,但效果如何却并未明示。以喜庆开局,以悲凉告终,当然又是一种整体象征,其寓意与“太阳雪”的象征意味构成呼应,造成了一种强化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