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1997-03-11 穆旦以鲜明突出的创作个性体现着九叶诗派独特的流派风格,成为九叶诗人群中一面飘拂的旗。 一 穆旦的诗艺探索历程,经过“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三部曲的发展,走向成熟。 穆旦的诗歌创作开始于天津南开学校读高中时。1934——1935年间,他在该校校刊《南开高中学生》上发表了9首新诗和3篇文论,在发表散文诗《梦》时,首次使用“穆旦”这一笔名。与“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中国古代某些诗人创作起步不同,穆旦从一开始就深尝愁味,显得那样痛苦,他的痛苦又那样真诚。《两个世界》、《一个老木匠》、《流浪人》、《哀国难》等诗的抒情主人公,敢于直面现实的苦难,同情底层人民的悲惨处境,关注着祖国与民族的命运。在富家女子与缫丝女工不同生活情景的对比中,穆旦揭示出贫富悬殊、阶段压迫的社会实质,“生活?简直把人磨成了烂泥!”(《两个世界》)这样的人生体验,出自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之口,能不使人感到惊异?诗人“眼看四千年的光辉一旦塌沉,铁蹄更翻起了敌人的凶焰”(《哀国难》),难于抑止胸中的忧愤。这些诗,诗人采取写实的手法描摹缫丝工、老木匠、流浪人的劳作、踯躅,真实地抒写诗人心里的感情,从中不难看出现实主义精神对他的薰陶。了解一个诗人的“少作”,对于理清他以后创作的脉络,有时显得相当重要,因为在那少作里就已埋下他日后发展的根由或因子。穆旦,当他娴熟地运用现代诗艺时,他仍葆有现实主义的诗魂。 《神秘》和《前夕》显露出穆旦从小就喜欢沉思,喜欢探索人生哲理、宇宙秘密的禀性。他一方面相信人的力量能够探究宇宙的“秘密”,“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另一方面,他对世界的“欺狂”混乱,又流露出迷惘与无奈。在《前夕》里,诗人写道:“不要想,/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什么融和;脚下荆棘/扎得你还不够痛?——我只记住那一把火,/那无尽处的一盏灯,/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这时,我将永远凝视着目标/追求,前进——”其中,荆棘的象征,火的象征,无意中已流露了穆旦以后对隐喻与象征的偏爱情愫。 南开高中的少年试作时期,穆旦表现出现实主义精神。正如他当时评论《诗经》时所说:“《诗经》之伟大,全在它的真情和朴素思想。”[1]少年试作时期的穆旦,是跟《诗经》的现实主义认同的。 杜运燮说:“穆旦不但早慧,而且早熟。”[2]其实,早熟的何止一个穆旦,九叶诗人都是早熟的诗人,只不过穆旦表现得特别明显罢了。早熟,当然最重要的是对人生真谛的逼视,此外还有诗艺的不断探索长进,乃至渐趋成熟。 1935年,17岁的穆旦考入清华大学地质系,半年后改读外文系,抗战爆发,他随校迁往昆明,在西南联大深造。在清华和联大,他“首先接触的是英国浪漫主义诗”[3],然后通过燕卜荪,受到现代派诗人叶芝、艾略特、里尔克、奥登等人的影响。正如艾荣·侯奥在《文艺中现代的观念》中所指出的:“在最初的阶段,现代主义并不掩饰它如何继承了浪漫主义”[4]。穆旦进入现代主义有个过程,他经过仿效、吸收、过滤、琢磨、消化,才逐渐形成现代诗风。在由现实主义到现代主义之间,有个过渡期,这便是浪漫主义时期。他的同学诗友王佐良回忆说,清华时的穆旦“在写诗,雪莱式的浪漫派的诗,有着强烈的抒情气质,但也发泄着对现实的不满。”后来到了昆明,穆旦的“诗风变了”,“更有现实感”,“有了一点泥土气,语言也硬朗起来。”[5]杜运燮说:“他自己承认受英美现代派诗影响的第一首诗是1940年11月写的《还原作用》。”[6]从进入清华到1940年,这阶段穆旦的诗有鲜明的浪漫主义色彩,也融合着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的因素。其21首主要作品,收入《穆旦诗选》的有《野兽》、《我看》、《园》、《合唱》、《从空虚到充实》、《童年》、《玫瑰之歌》、《漫漫长夜》、《在旷野上》。那两首《合唱》实乃响遏行云的浪漫抒情之作,诗中迥荡着“○飞奔呵,旋转的球”,“○黄帝的子孙,疯狂!”,“○庄严的圣殿,以鲜血祭扫”,“○让我歌唱,以欢愉的心情”,“○热情的拥抱!让我歌唱”的热情呼唤与激昂旋律,笔锋横扫宇宙洪荒,纵贯千秋万代,热情讴歌祖国,忧虑着祖国的“庄严圣殿”有“倾倒”的危险,从而号召“以鲜血祭扫”,“使它亮些,更亮些”……其热烈的情绪,磅礴的气势,阔大的境界,极度的夸张,缤纷的色彩,使人想起惠特曼、郭沫若的汪洋恣肆。《玫瑰之歌》可谓理想追求的三部曲,诗分三段,标题为“一、一个青年人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二、现实的洪流中毁了桥梁,他躲在真空里”,“三、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了,他会健康吗”。歌唱着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现实冲毁了理想,诗人产生更顽强地追求理想的热情,诗的结尾: 突进!因为我看见一片新绿从大地的 旧根里熊熊燃烧, 我要赶到车站搭一九四○年的车开向 最炽热的熔炉里。 虽然我还没有为饥寒,残酷,绝望, 鞭打出过信仰来, 没有热烈地喊过同志,没有流过同情 泪,没有闻过血腥, 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一 颗充满着熔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