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现实主义文学不是以往现实主义文学的简单延续或者简单回归,而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 对于当前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站在不同立场的人都企图将它纳入自己的思想框架,并予以诠释。 有的认为:“所谓现实主义‘冲击波’中的作品,普遍都对道德评判、道义立场采取了回避的姿态。”有的则说,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存在一些十分值得警惕的价值取向,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一种道德理想主义或唯道德主义的取向。有的又指出,作者对作品中人物的玩弄权术,跑官要官,贪污受贿的行为,并不表示出愤怒和谴责,倒是宽容和认可。“在这些作品中,道德理想已全然消泯,只见到以历史进步的名义对恶表示无奈、予以认可。”所以,当前现实主义文学是肤浅的现实主义。有的则认为,当前现实主义文学“承认社会本身需要一种渐进的发展,需要一种‘共存’的意识,需要在让步和妥协中谋求我们这个共有社群的最高利益,而不得不牺牲或放弃某种局部的利益和超越某种普遍的理念。”而“中国的发展乃是当代历史最为重要的目标,在这个发展的过程之中,为了社群利益和进步的让步和妥协乃至牺牲,都似乎变成了一种不得不如此的严峻选择,分享艰难的过程是比起振臂一呼或慷慨激昂更为痛苦也更为坚韧的。”所以,当前现实主义文学是有活力的文学。 这些看法或仅站在道德的进步的立场上看问题,或仅站在历史的进步的立场上看问题,都无法达到对当前现实主义文学的真正认识。 当前现实主义文学不是以往的现实主义文学的简单延续或者简单回归,而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首先,当前现实主义文学的超越了所胃“改革文学”。它不是从人的观念关系出发把握社会冲突,而是从人的现实关系出发反映社会矛盾。其次,当前现实主义文学批判了“新写实”小说。它没有像“新写实”小说那样描写在粗鄙实用主义困境里趴下的小人物,而是描写了站起来的小人物。最后,当前现实主义文学不但相当深刻地反映了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的历史风貌,而且相当真实地表现了这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人们的追求、希望、痛苦、困惑、挣扎和反抗。这是当前现实主义文学与以往的现实主义文学的最大区别。 当前现实主义文学既没有以历史进步的名义对恶表示无奈、予以认同,也不存在道德理想主义或唯道德主义的价值取向,而是对历史的进步和道德的进步的统一的执著追求。这种追求有三个阶段。 一、正视痛苦。在刘醒龙的《分享艰难》《路上有雪》、谈歌的《大厂》、《〈大厂〉续篇》、关仁山的《破产》、《九月还乡》等作品中,作者写了一种十分难受的痛苦。作品所描写的人物往往在基层担负重要职责,他们直面改革的阵痛和现实的消极方面,有时只能在两害相较取其轻中前行。他们不得已的妥协和让步,伴随着内心的痛苦。以刘醒龙的《路上有雪》为例,村干部们可以逃跑,可以甩手不干,但乡镇干部安乐和高天元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想方设法地干,透着一股正视痛苦、坚韧不拔的精神。这里既有不著一字的批判,也有对道德的进步的强烈呼唤。 二、拒绝妥协。在李佩甫的《学习微笑》、隆振彪的《卖厂》等作品中,我们看到了最底层的小人物拒绝妥协、艰难地站起来的伟岸形象。这些小人物或拒绝伤心一跪,卖肾救厂,或拒绝出卖灵魂,寻找个人的出路,但他们都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三、把握崇高。在毕四海的《最后的资本家》等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中国工人阶级以崭新的面目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们自觉地将国家的利益和个人的利益结合起来,自觉地将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结合起来,在他们身上没有奴颜和媚骨。他们是国家的真正主人。 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对历史的进步和道德的进步的统一的执著追求,深刻地表现在它对沉重生活的一切有价值、有生命力的东西的开掘上。尤其是它在最底层的小人物中开掘真善美,无疑是接过了十九世纪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精神火种。但是,它绝不是人道主义的。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对粗鄙实用主义的批判就不是宣扬唯道德主义。在这里,我们不妨以梁晓声的散文《关于大小》为例来把握当前现实主义文学这一审美特征。《关于大小》写了大小们穷也不堕落,穷也不犯罪,写了他们在像战士一样对堕落和犯罪顽强的抵抗中对明天的向往和追求。这就是对历史的进步和道德的进步的统一的执著追求。 当前现实主义文学与以往的现实主义文学的根本区别,还在于它把握了当前变革历史的真正积极力量。这就是当前现实主义文学绝眩惑,求真美。 当前现实主义文学正如别林斯基所说的那样,其“显著特色在于毫无假借的直率,生活表现得赤裸裸的令人害羞的程度,把全部可怕的丑恶和全部庄严的美一起揭发出来,好像用解剖刀切开一样”。它在承认美的客观性上与以往的现实主义文学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但在表现具体美的对象上却有根本上的差别。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美。在目前,当前现实主义文学不但表现了中国人民捍卫国家的利益和自己的尊严的斗争,而且表现了他们在这种斗争中的痛苦和牺牲、憧憬和希望。这正是我们时代所需要的。 然而,当前文学创作中的非理性化倾向却违背了时代这个需要。这种非理性化倾向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 一、否定历史的客观存在。有些作品挥起手中的利刃任意修改史实,随意“创造”历史人物的性格。客观存在的历史被肢解得四分五裂,人物被塑造得似是而非。伪造历史和伪造科学可以说是当前文学创作中非理性化倾向的突出表现。 二、露骨地鼓吹拜金主义。张宇在《垃圾问题》里说:“看起来在城里生活,做人太难,并不如金钱万能好。天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定还是一种进步呢!”看来,有的作家没有勇气面对矛盾,面对丑恶,面对腐烂,而是逃避。因为他们只看到了社会的阴暗的腐烂的方面,而没有看到社会的新生的未来的东西,所以,在为解决现存冲突的斗争面前,就怯弱到把希望寄托在金钱万能这种颠倒黑白的力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