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5月13日鲁迅北上省亲，19日许广平去函，内中谈来访的郁达夫“说及开明新近从绍兴人里面招一笔款，甚充裕”①。鲁迅在25日的回信中表示：“至于开明之股本，则我们知道得很明白，号称六万元，而其中之二万五千，是章雪村弟兄之旧底子；一万是一个绍兴人的，他自己月取薪水百元，又荐了五个人，则其余之二万五千，也可想而知矣。大约达夫不知此种底细，所以听到从绍兴集了资本来，便疑为大有神秘也。”②鲁迅此处提到的“开明”，确切地讲已经可称作“开明书店股份有限公司”。它是由“开明书店”招股扩资而来，但二者在人员、组织、资本之间存在明显区别，不能完全等同视之。 五四运动后，国人认识到书籍不仅是关乎“启蒙”的利器，更是一门“生意”。开明书店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由章锡琛于1926年8月1日在杂志社“新女性社”的基础上升级挂牌于上海。其7月31日的开业广告如下： 本埠宝山路宝山里开明书店，系由新女性社改组，因原有范围狭小，不敷展布，特添招股本，扩充范围，经营出版事业。闻主持其事者均系新文化界巨子。出版书籍杂志对于□质形式并皆注重，其定期刊物除原有之《新女性》外，并拟新出月刊一种，定名《一般》，专供中□学生及一般智□阶级之阅□，以新文学家夏丏尊为主任编辑，定于九月五日发行创刊号。国立北京大学研究所出版之《国学门周刊》，为研究国故学之重要刊物，近因北大经费支绌，特由研究所主任沈兼士委托该书店发行。其余出版书籍，除旧有之妇女问题研究会丛书外，闻上海之文学周报社丛书，北京之狂飙社丛书，江湾复旦大学黎明社之黎明丛书，北京大学研究所之国学门丛书，均已□该书店订约托其发行。最近出版者有文学周报社之《列那狐的历史》，妇女问题研究会之《与谢野晶子论文集》。又名小说家叶绍钧之创作《城中》，名□家孙福熙之游记集《归航》，亦已由该书店印就，不日发行。此外各地学术团体及著作家，因该书店信用确实完全注意文化事业，均愿将著作托由该书店出版，前往接洽者甚众。现闻该书店内部已经组织就绪，定于阳历八月一日正式开幕，开幕期内特售廉价一月，书籍杂志概照原定实价八折，并另赠长期优待券云。③ 虽然广告中号称“主持其事者均系新文化界巨子”，但实际规模甚小，编译所仅有章锡琛、赵景深、索非、钱君訇、王蔼史五人，故钱君匋晚年回忆形容其为“手工业类型”的出版社。④书店资金则全赖章锡琛、章锡珊昆仲二人筹措。章锡琛专文讲过： 后来索性把新女性社改为书店，这就是开明书店。当初本主张集股来办，并且股款也有人认定，但大家都是穷措大，虽然有这志愿，钱终于拿不出来。印书的资本和我自己的生活费，不得已只好拿商务的退俸金来维持，不够的时候，便向我的兄弟去借用一点。后来生意渐渐发达，只得聘用朋友来襄助，需钱也便愈多。我兄弟所有的一点储蓄都投在店里面，我自己有十几股商务印书馆股票，也卖掉了作为资本。我兄弟终于也辞去了他的职务，来共同经营这书店了。⑤ 从笔者查阅到的中华书局所藏章锡琛自述“1927年1月至1929年12月上海开明书店经理”⑥及1950年11月开明书店管理层递交给出版总署的报告“我店的前身是新女性杂志社，由章锡琛创办。一九二六年八月，改组为开明书店，仍由章锡琛、锡珊兄弟私人经营”⑦两则材料可证，这一时期开明书店并无他人参与运营，是彻彻底底的“兄弟书店”。⑧ 1927年国民政府建都南京以后，新书业市场由于政府统制力量的加强日渐逼仄，同业竞争也更趋激烈，正如史家吕思勉所谓“处今日之情势，已非大资本不能营书业”。⑨本年底章锡琛邀得夏丏尊正式入社，主政编译事务。⑩两人联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就是出版社的改组事宜：“一九二八年，才由夏丏尊、刘叔琴、杜海生、吴季侯、丰子恺、夏质均、胡仲持、吴仲盐共同发起，改组为股份有限公司，一九二九年公司正式成立。那时的资本是五万元”。此次招股历时近一年，开明书店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时间为1929年3月1日，王伯祥当日有记录：“饭时与圣陶、振铎、调孚等出，乘车赴南洋菜社出席开明书店有限公司创立会。下午讨论章程兹选董事、监察人，费时甚久，至五时乃散。圣陶当选为董事，经宇为监察人。”(11)开明书店首次招股的个中详情一直未曾披露，致使文史研究者无从探知五四启蒙者除“文化”外，以“资本”形式介入出版业的另一面相。笔者有幸获赠《开明书店股份有限公司股东分户薄(一)》影印件一份，(12)现按股号顺序，将股东名、入股资金抄录如左： 钱歌川(500银元)杜海生(5000银元)新艺制本所(300银元) 徐中舒(500银元)曾仲鸣(3000银元)天津直隶书局(300银元) 夏丏尊(1500银元)王伯祥(300银元)叶圣陶(500银元) 吴觉农(100银元)舒新城(500银元)徐调孚(300银元) 顾均正(300银元)夏质均(1000银元)胡仲持(1000银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