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提出,“以小说造史”的历史小说巨擘高阳,亦是以历史小说营造悲剧的大家。从高阳作品所展现的恢宏画卷中,我们读到了历史,同时读到了民族艰难的悲剧史。本文从两方面论述了高阳历史小说的悲剧意识:一、透视了高阳笔下形形色色的悲剧人物,分析了帝王、士子、娼女、商贾、侠士等各类人物的悲剧命运、典型意义及其体现的深厚的历史感。二、从铺演历史悲剧的必然性、展现有价值人生的痛苦及于“平常悲剧”中显示悲剧艺术的魅力等三方面切入,探讨了高阳历史小说的悲剧特色。 关键词 高阳;历史小说;悲剧意识 17世纪西班牙剧作家维加有一句名言:悲剧以历史作为它的主题。黑格尔认为:人类的历史是悲剧性的历史。高阳,这位“以小说造史”的历史小说巨擘,亦是以历史小说营造悲剧的大家。从他的小说所展现的中华民族的恢宏画卷中,我们读到了历史,同时亦读到了悲剧。高阳之所以最为推崇《红楼梦》,就因为曹雪芹写了一部大悲剧。高阳认为:“红楼梦之所以成为最伟大的写实主义的小说”,为“他人最不及”,就在于“红楼梦中的一切”,“为当时贵族生活的忠实写照,写出一种必然的没落的趋势”,“深刻表现出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无可奈何的惋惜、怅惘和凄凉”[①]。高阳在他最具影响的长篇巨著《胡雪岩全传》中就明白道出:他倾心创作的这部一代巨贾的兴衰史就是一部“时代的悲剧”。高阳直接对悲剧发表见解的文字我虽未读到,但他有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不能不引起研究者的注意,高阳说:“了解历史,了解民族的创造有多么艰难,民族才会有向心力,才会团结起来。”[②]这段话给了我们打开高阳创作动机的一把钥匙,高阳创作的近百部系列小说,其意旨就在于让广大民众“了解历史”,“了解民族的创造有多么艰难”。就此而言,我们可以把他洋洋三千万言的历史小说画卷视为一部历史的大悲剧,一部民族艰难的悲剧史。下面就高阳笔下的悲剧人物系列和他营造悲剧的特色作一些探讨。 一、历史人物的悲剧性透视 高阳在其历史系列小说中,构建了各种各样的悲剧世界,诸如宫廷悲剧、政治悲剧、爱情悲剧、士人悲剧、侠士悲剧等。他以独到的艺术概括与审美观照,重塑了形形色色的悲剧人物,诸如帝王后妃、贤臣良将、名士佳人、商贾侠士等等,这些地位悬殊,身分各异的众多人物形象,组成了丰富多姿的历史悲剧人物画廊。 (一)帝王悲歌 反映宫廷生活的长篇,在高阳历史小说系列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高阳以史家的手笔揭开了皇室后宫神秘莫测的纱幔,同时把聚焦对准了人物,重塑了一批历史上的帝王后妃,其中,具有浓重悲剧色彩的皇帝形象,引起人们强烈的兴味。 在早期的长篇《金缕鞋》中,高阳重塑了亡国君主李煜的形象。历史上的亡国之君,并非都称得上悲剧人物,诸如秦二世、宋徽宗等似都与悲剧人物无缘。李煜虽为亡国之君,但并非阴忍残暴,十恶不赦之徒,他是一位多情善感,心地善良,而又多才多艺的皇帝。这样一位君王,倘若生在盛唐宫中,或许可以在御座上终其一生,可他偏偏生逢乱世。北方的宋朝虎视耽耽,大军压境,随时准备侵吞南唐,而李煜身为一国之君王,竟然把朝政大事置之一边,迷恋于极富浪漫情调的爱情之中,并且醉心于写诗填词。高阳在小说中以相当的篇幅描述了李煜与周皇后之妹嘉敏的爱情纠葛。作为一位诗人他才华横溢,灵气通脱;作为一位君王,他优柔寡断,贪生怕死,缺少政治家的雄韬武略与治国之才。然而历史却把他推到一国之主的位置,在君王与诗人、朝政与情场之间,李煜欲超越前者,一心追逐诗词和情爱的波涛。正是由于这种历史角色的“错位”,才最终酿成他国破家亡,身陷囹圄的悲剧。 《慈禧全传》中的光绪,是又一位具有深刻悲剧性的人物,在这部长篇巨著中,高阳描述了光绪这位富有戏剧性经历的年轻皇帝的悲剧人生。光绪本是醇亲王之子,按常理他本该成为一名皇室显贵,却因同治帝的早逝,四岁被慈禧抱进宫中做“小皇帝”。这期间,一直由慈禧垂帘把持朝政。19岁的光绪亲政以后,确有一番雄心壮志,欲摆脱慈禧的控制,做一位有所作为的皇帝。他喜好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接受康有为的变法主张,大力推行新政,在百日维新期间,一时朝纲大振。然而光绪帝的革新遭到守旧派的顽固反对,旧党通过各种渠道向慈禧进言,要求采取决绝手段制止变法,请慈禧再度出山掌朝政。小说逼真地再现了光绪与慈禧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已经归政的慈禧竟然当着群臣审问皇帝,并最终将光绪幽禁于瀛台,这年光绪才28岁。此后的光绪被剥夺了一切自由,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身体上、精神上受到巨大摧残。十年之后,正当壮年的38岁的光绪,病死于瀛台,走完他可悲的人生历程。 光绪的悲剧具有十分厚重的历史感。光绪的悲剧是改革者的悲剧,从表层看,光绪是宫廷权力争夺中的失败者,从历史进程的深层上分析,光绪作为革新力量的象征,他与慈禧的这场斗争实质上是新生事物在新旧较量中遭扼杀。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说:“当旧制度还是有史以来就存在的世界权力,自由反而是个别人偶然产生的思想的时候,换句话说,当旧制度本身还相信而且也应当相信自己的合理性的时候,它的历史是悲剧性的。”[③]高阳在小说中,艺术地表现了这种深厚的历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