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散文作为直接抒写主体感受的艺术,其主要特点是主体感受的形象表现。90年代的散文的主体人格形象主要表现为真诚及个性的回归、“自我”的核心地位、超越“自我”的本质意义以及对主体人格形象的审美趋向的求索。 关键词 散文 主体人格形象 审美趋向 90年代的散文热沸沸扬扬引人瞩目,其原因正如有的论者指出的那样,有外在的诸如出版物的增加、经济大潮下读者心理的需求等,更有内在的散文艺术自身的发展规律。散文终于在90年代迈出了坚定的脚步,产生了一批有极强艺术魅力的散文精品,但总体而言形势不容乐观,量多而质次,热闹但不繁荣,大部分仍是平庸之作。如何使散文走向真正的繁荣,这依然是作家评论家要认真思索的问题。普列汉诺夫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艺术既表现人们的感性,也表现人们的思想,但并非抽象表现,而是用生动的形象来表现。这就是艺术的最主要的特点。”[(1)]那么,散文作为直接抒写主体感受的艺术,其主要的特点是什么呢?仍然是形象,是主体感受的形象表现。散文的艺术形象,归根结蒂是作者的人格形象,“散文的艺术价值最终要从作者的人格价值上表现出来”[(2)]。很显然,主体人格形象及其表现,是我们把握散文艺术不容忽视的审美基本点。 一 真诚及个性的回归 散文作为直接描述主体感受的表现型艺术,主体感受不会凭空产生,它是个体心理能动作用于客观事物的必然结果——表层次、浅层次、深层次的情感涌动与理性思索,想象闸门的开启与记忆表象的复活,真实印象与虚幻情景等。这种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内心情状,所折射出的主体气质、情趣、爱憎和性格等,也就构成了主体特定时空下的人格内涵。当然,这内涵还需要进一步的沉淀、过滤、梳理和整合,然后才能在与客观生活的胶合中实现主体感受的表达。散文作品中的“我”——内在精神的作者,就是主体人格形象。心灵感受的核心是情感(理是深层次的情感表现)。由于散文是直接面对读者心与心的交流,主体的真诚和真情实感,也就成为主体感受表达的基础和前提。缺少和忽视这一点,主体人格形象肯定是苍白的和虚假的,因为它已不是作者真实的心理感受。一篇成功的散文必然是真挚的个性化情感的自由倾泻。90年代众多优秀散文的问世,正是这种自觉的审美意识的充分体现。 回顾我国现当代散文走过的路,我们知道,五四以后的现代散文,佳作倍出成就瞩目,作者在相对自由的心态下,“重在‘自我’表现,通过自我自然地显示出时代的折光”[(3)]。主体情感建立在真诚基础上,因而,主体人格形象“活泼地呈现在我们眼前”[(4)]。与此相续的五六十年代的不少散文,对现实政治急功近利的趋附,强化群众意识而淡化个体意识,主体丰富的内在心灵被“净化”成单色的政治热情,真诚变成了浅层次的真诚,个性被淹没,散文走上狭径,乃至出现“模式化”。十年浩劫更是搞乱了人们的思想。散文要紧的是交给读者一个真诚个性的灵魂。80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对散文的发展和繁荣也就显得尤为重要。经验和教训使新时期的散文作家评论家和读者对散文表现真诚、表现健全的主体人格发出了强烈的呼声。老作家巴金高举“说真话”的大旗,“站在新时期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思想高度上,在自我批判与否定中重新肯定自我的价值和生命的自由意识,并在自我燃烧与涅槃中,披露其大彻大悟和一颗善良美丽灵魂的归复和升华”[(5)]。他以完全彻底的真心凝聚而成的五集《随想录》,为散文创作树起了一面光辉的旗帜。散文理论界的反思与探索,诸如对“形散神不散”的否定,对五六十年代散文的重新评价和对“模式化”散文的批判,对“四不象”散文的提倡等,这些开创性的理论为散文的发展辩明了方向。1986年前后,西方现代文学思潮涌入,其重主体内在感觉和个体生命的特征,与散文重自我的审美特质相吻合,对90年代散文的复苏产生了积极影响。以上这几方面,归结于一个字——真(真感情、真个性),以真诚为基础的主体个性的复归与确立,预示了散文春天的到来。 二 “自我”的核心地位 “自我”即个性,表现在散文作品中,就是不同于他人的心灵感受和它所折射出的个体人格色彩。“散文创作是一种侧重于表达内心体验和抒发内心情感的文学样式,它对于客观社会生活或自然图景的再现,也往往反射或融合于对主观感情的表现中间,它主要是以内心深处发出的真情实感打动读者”[(6)]。林非的这段话是对散文本质属性的高度概括。内心深处发出的即是真诚强烈的,真情实感既是打动读者的内核,也是主体人格最具质感和个性的色彩。联系其它文学样式,可以更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作为再现型的小说和戏剧文学,主体审美感受的表达是间接的,主要任务是塑造典型形象。其主体的个性隐含在对生活的具体描述和性格的塑造中,其感染力也主要来自情节的生动性特别是性格的典型性。散文则不同,审美感受的表达是直接的,它既不靠典型的魅力,也不依赖生动的情节,纳入散文作品中的生活内容也大多是一些片断和细节,并且充分情绪化,使之成为情感的支点。即使是侧重于生活客体的叙事散文,也往往浸淫着作者的深情。散文所凭附的是作者“心灵的裸露和坦示”[(7)],是“直率的情感倾注”[(8)],是发自主体内心全部心灵凝聚的真情。与散文并称为姊妹艺术的诗歌,同样靠以情动人,典型情绪是诗的生命,但它总要受到特定形式的约束:节奏、韵律、高度浓缩的语言、意绪的跳跃以及完全打碎生活原貌建构的意象等,使得主体情绪无法象散文那样灵便自由从容地抒写,这必然缺少了散文因直率诚恳平等交流而带给读者的亲切。正如蒋子龙说的“小说玩技法,报告文学可以玩事件,诗歌可以无病呻吟、故作高深。谁敢玩散文?没有真意如何玩散文?唯真诚才是心灵的卫士,是散文的生命”[(9)];老作家郭风的经验之谈是“散文之道无他,写自家的真感受,发他人未发的议论而已”[(10)]。唯其是自家的方能见个性,唯其是发他人未发的,更能凸现主体人格的魅力,主体人格形象最具冲击力的常常是深刻独到的认识和见解。90年代的散文创作,一批甘于寂寞的艺术追求者固守“自我”,辛勤耕耘,真诚地坦露心灵,表现出鲜明的个性,主体人格形象在作品中闪烁着个体生命的灵光。如李佩芝《守望灵魂》,作品写于脚踏生死门的重病(癌症)中,生命随时可能离她而去,但她没有恐惧没有悲哀,而是高唱着生命的赞歌,向她热爱的人和世界做一番真诚的告别。反审自己过去走过的路,有痛苦悲哀有希望追求也有凡人的弱点,更有执著于文学艺术的慰藉。她崇尚真善美的人生信念始终不动摇:“无论是面对上帝还是观音,我无法交出自己的灵魂”。作者曾说:“我的散文不就是我自己吗?”“真诚的我,痴情的我,痛苦又快乐的我”,“没有掺假的我”[(11)]。她的散文,献给读者的是自尊、自重、至诚、至爱的鲜活的人格形象。相反,90年代的散文热中,也有不少趋时媚俗粗制滥造的废品散文,其核心是毫无真诚的虚情假意和“自我”的丧失,抛弃了自我个性这一根本,也就没有什么艺术生命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