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65.21 文献标识码:A 一、引言 黑格尔在其《哲学史讲演录》中将笛卡尔描绘成近代哲学真正的创始人,是一个在哲学奔波了千年之后,重新将哲学拉回思维这个层面的英雄人物。(cf.Hegel,1971:123)这个观点被广为接受,以至于它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但是关于它所基于的论据方面却存在诸多争议。 第一种观点认为,“我思故我在”是笛卡尔哲学的创新之处。但当前诸多研究就我思论证的可能性展开了讨论。比如说,J.欣提卡(J.Hintikka)认为,在我思论证中存在着一种循环,即要确保我思的确定性,必须得保证我在,而笛卡尔却是通过我思来推论出我在(cf.Hintikka,1962:9);又或者比如说雅斯贝尔斯认为,我思是空泛的(cf.Jaspers,1966:15),从我思这个第一个确定性出发无法赢得任何新的确定性(cf.Jaspers,1966:18);再或者是P.利科认为,我思存在着一种危机,即为了开始哲学思考,自我的确定性必须被摆在第一真理的位置上,但是为了继续进行哲学思考,这个第一确定性却必须在一定意义上从那个位置上被拉下来。(cf.Ricoeur,1996:57) 第二种观点认为,笛卡尔开创了一种主体性哲学(Subjektivismus)。但是在笛卡尔那里,我们所熟悉的客观与主观之分,却是倒转的。在他那里,客观(objektiv)意味着我们所理解的主观(subjektiv),而主观则是我们所理解的客观。现在所理解的客观—主观之分是莱布尼兹之后才成立的。(cf.v.Herrmann,2011:200)另外,主体性哲学视真理为内在于主体自身,或者准确来说,按照此种观点,笛卡尔的真理观乃是一种明见性真理观(Evidenz-Wahrheit)。但近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笛卡尔的真理观并非是一种明见性真理观,而是一种符合论真理观(Korrespondenz-Wahrheit),只有观念与外物的符合才构成了真理。(cf.Perler,1996:242;Kenny,1970:686) 其他的一些观点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笛卡尔开创了心物二元说,但心物二元在轮回(metempsychosis)信仰中已经存在(cf.Clemenson,2007:1);再或者认为其方法论是其创新点,但培根似乎更早地采用过类似的方法论,而就笛卡尔哲学整体而言,这种观点似乎更站不住脚(cf.Cottingham,2008:15、55)。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笛卡尔开启了本体论—认识论转向。但是这样的观点依然存在问题。因为无论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还是在中世纪哲学家那里,都可以找到认识论的模型,无论是质料形式说(Materie-Form-Lehre),还是种相论(species-Theorie)(cf.Yolton,1984:6-10;Nadler,1989:3)。这个观点的模糊性在于:首先,笛卡尔是否放弃了本体论,尽管可以认为他抛弃了亚里士多德的本体论,但是他似乎又创造了一种新的本体论(cf.Hight,2008:3);其次,笛卡尔究竟是在何种意义上实现了认识论的转向。因为,尽管在他之后的哲学家诸如休谟、贝克莱、洛克都开始转向认识论,但其内在的关联依然是晦暗不清的;另外,如果笛卡尔的认识论并没有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创新,那么他也无法在此种意义上实现认识论转向,也就是说,笛卡尔的认识论与前人的哲学究竟在何种意义上有着不同之处。 这些观点本身存在一定的疑问,并且其本身也包含着一些模糊性,因而无法将笛卡尔哲学的真正创新完全澄清,从而引发了一些理解上的困难,并导致了谁才是近代哲学真正的开创者之争,一种观点认为是培根开启了近代哲学的转向,还有观点认为,笛卡尔是大陆理性主义的开创者,而霍布斯是英国经验论的开创者,还有一种争论,即F·苏亚雷兹(Francisco
)是否才是近代哲学的开创者。 鉴于上述观点存在的疑难,本文将尝试通过对笛卡尔的观念论进行分析来澄清上述认识论转向中的模糊性,由此来解释为什么笛卡尔哲学是近代哲学之开端。本文将论证笛卡尔在其哲学上的最重要创新乃是其观念论。由其观念论产生的表象主义(Repr
sentationalismus),不仅改变了亚里士多德—经院哲学的认识论,也奠定了笛卡尔之后哲学讨论的基调,而这才是其作为近代哲学开端的本义(cf.Clemenson,2007:1;Ariew and Grene,1995:106;Yolton,1984:6)。要澄清这个问题,本文将从以下几个问题入手:第一,笛卡尔之前的哲学所处理的认识问题;第二,笛卡尔哲学本身究竟改变了什么;第三,近代哲学家在何种程度上受到了笛卡尔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