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符瑞、眚祥符号指的是被赋予吉凶寓意的各类具有特殊色彩的自然事物和自然现象，在古代政治生活中被视为传达“天意”的重要媒介载体，前者是解释君权合法性的重要依据，后者是限制君权过度膨胀的重要工具。二者象征内涵是传统君权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政治生活中的运用是传统君权思想的重要实践形式，形态衍化也深受君权思想历史演变的影响。 目前学界对符瑞和灾异观念已经进行了相当充分的研究，深刻揭示了这类观念服务于君权思想的本质：在科学尚不昌明的时代，人们对许多无法解释清楚的自然现象的神秘主义认识为“天人感应”政治哲学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可能，从而为论证君权、规范君权提供了一种超越于世俗权力之上的“自然理性”依据。① 但仍有一些问题有待于更加深入的探讨。一是从符号学的视角探讨符瑞、眚祥文化影响力在君权思想获得广泛认同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符瑞、眚祥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本质上就是自然现象“政治符号化”的过程。符瑞和眚祥符号一旦产生就具备了不为人的意志所支配的客观性，并反过来支配创造它的主体，从而有力地推动了君权思想对社会政治思维的渗透和形塑。 二是深化眚祥符号的研究，有助于加深对君权思想历史演变的理解。由于很多眚祥仅仅是表现为异常的事物和现象，并未产生明显的灾害性后果，与灾异有一定的区别，因此眚祥与符瑞的界定常常十分微妙。这也为二者之间的冲突与调和埋下了伏笔，并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君权思想的发展取向。 三是符瑞、眚祥这两种看似截然相反的政治符号，却是共同构成传统君权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如果能够打破以往对二者分别探讨的研究定式，尝试解读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将有助于深化对传统君权理论思辨特征与发展趋向的认识。 一、君权绝对性思想与五色符瑞符号 君主对人间政治拥有绝对性和垄断性，是传统君权理论的基本思路。确立君权绝对性的重要途径之一就是树立君主崇拜意识，强化君主作为上天代理人的神秘性以及君权来源于上天的神圣性，为推动民众服从乃至信奉君主的绝对权威提供广泛而坚实的社会心理基础。崇拜意识的生成往往就是将崇拜对象符号化的一个过程。其中符瑞作为“天赋君权”思想的物化载体，被视为最有效的神化符号。 符瑞指的是一种作为吉祥征兆的美好事物或者现象，一般都会呈现出与众不同、美轮美奂的外在特征。罕见而绚烂的色彩就是其中之一。这是因为美丽的色彩总是给人以愉悦的感官体验，引起人们美好的联想，如呈现不同色彩的罕见事物与现象，常常被古人与君主受命、政理顺畅等各类有积极意义的政治现象联系在一起。因此也可以将符瑞视为一种具有美好象征寓意的政治文化符号。 从政治品格、道德品质、执政能力等不同角度把君主塑造成为集权威、尊严、美德、才智于一身的光辉形象。如赤兔、白兔被看作上天对统治者尊老、敬老、施行孝治的表彰。《瑞应图》：“王者德茂，则赤兔见……王者敬事耆老，则白兔见。”《天镜》：“人君好赉贫，则白兔见。”②白鹿被视为王者明惠之符。《宋书·符瑞志》：“白鹿，王者明惠及下则至。”③苍鸟即鹰，在古代也被视为一种祥瑞。有的说天子孝悌，苍鸟则至。有的说是因为天子修行孝慈，被于万姓，不好杀生，苍鸟则来。④赤熊被视为国中没有奸人的吉兆。《孝经纬·援神契》：“赤熊见，则奸宄自远。”《宋书·符瑞志》：“赤熊，佞人远，奸猾息，则入国。”⑤ 五色俱全的事物在自然界中非常罕见，因此常常被视为君德开明、政理太平的祥瑞。云气五色、日五色都被视为天下太平的征兆。京房认为，正月一日那天出现“云气五色备且精神，十二律气各具”，预示着这一年里天下太平。⑥据说“政太平”之时，太阳就会呈现五色。⑦ 凤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五色祥瑞。华夏先民想象其毛羽五色，美轮美奂，冠于羽虫之首。更神奇的是它能“知治乱”：“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⑧凤凰成为“集五德于一身”的美好象征，因此被谶纬神学当作一种象征天下太平、君王有德的祥瑞。据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玄鸟”其实就是凤凰。⑨ 史书常以五色祥瑞神化先王政治。传说黄帝修德立义，天下大治，上天曾授予其“五色毕具，鱼泛白图，兰叶朱文”的“录图”。⑩帝尧即政时，有“荣光出河，休气四塞。龙马衔甲，赤文绿色。甲似龟背，五色，有列星之分、斗政之度、帝王录纪、兴亡之数”。(11) 在政治生活中，五色符瑞符号能够诱导民众形成统治者“天赋异禀”的政治思维，统治集团常利用这种独特的功能，刺激民众对“天命”的联想，从而为其政治合法性的确立进行有效的舆论铺垫。如王莽借塞外蛮夷进贡白雉的重要契机得以受封为“安汉公”，迈出了僭取王权之路的重要一步。传说周公摄国，制礼作乐，使天下获得了太平，故有南方越裳氏进献珍贵的白雉。白雉成为象征天子有德、四方来服的政治文化符号。受此影响，汉朝人把塞外蛮夷进献白雉看作是上天对王莽有周公辅佐天子之德的奖赏，因此建议赐予他“安汉公”的称号。(12)唐朝开国皇帝李渊自命唐王期间“文武职员，随才铨用”。人们把俗姓李氏的僧人捕获的白雀以及停留在唐王牙帐前的白雀等自然现象与李渊的政治作为联系在一起，认为白雀的出现表明了上天对李渊政治行为的肯定，对唐政权合法性的认可。(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