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4.1 【文献标识码】A 当前在经济和战略两个领域，欧盟在逐渐靠近日本，同时中欧关系遇到了严峻的问题。在经济领域，2017年12月7日欧盟宣布已基本完成关于“欧日经济伙伴关系协议”(EU-Japan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EPA)的谈判。①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称赞该协议是“欧盟的最佳选择”②。2018年7月17日，欧盟与日本正式签署此协议。与此同时，2017年12月20日欧盟委员会发布了长达466页的《关于中国经济明显扭曲的情况》的报告，强烈批评和否定中国的基本经济制度。③2018年4月16日，经过一年多的立法审议，欧盟理事会确立了更为严苛的反倾销与反补贴法规，矛头指向中国。④在战略领域，从2016年至2018年的历次欧日首脑峰会都发表了联合声明，强调欧日“战略伙伴关系”“掀开了新的一页”，“向前迈开了历史性的一步”。⑤与此形成对照的是，2016年和2017年的中欧首脑峰会没有形成联合公报，表明中欧之间出现较深的分歧。2018年的中欧首脑峰会发表了联合声明，列出了期待共同合作的领域与计划，但并未提出推进合作的具体措施。⑥ 尤为值得关注的是，欧盟希望联合美国和日本以共同压制中国的战略考量也在增加。不仅布鲁塞尔的智库人士有这样的筹划，⑦欧盟决策层也有此设想。⑧从2017年12月上旬至2018年9月底，美国、日本和欧盟负责贸易事务的最高层官员三次举行会晤，发表三边联合声明，表示要为世贸组织确立新的规则体系，以抵制某些“第三方国家”的“非市场导向的政策”，实际上是在不点名地抨击中国。⑨因此，在欧日关系向前推进的同时，中欧关系蒙上了阴影。 现有文献对欧日EPA的关注度并不是很高。聚焦于这一架构的智库分析材料数量有限，⑩而关于欧日关系和欧日经济外交的基础研究的相关著述，则鲜见专门观察和阐述这一架构的成果。(11)但是，当前欧盟在对日本乃至整个东亚的决策中，欧日EPA架构占据着重要位置，欧盟对这一架构的关注度很高，其相关的决策活动也极为密集。欧盟有关这一架构的战略考量与决策意向，深刻影响着欧盟与东亚地区、特别是与中国和日本这两个大国的关系。本文着眼于分析欧盟逐渐确立欧日EPA架构的战略机理，希望为厘清欧盟在中国与日本之间开展博弈的特点、规律与根源，提供一幅具有一定数据精度和分析深度的学术图景。 一、欧盟建立“欧日经济伙伴关系”架构的利益格局 现有的文献多通过“双层博弈”的视角来构建关于对外经济谈判的分析框架。(12)鉴于欧盟是带有超国家特征的国际组织，具有特殊性，研究欧盟贸易政策的文献将“委托—代理”模型(Principle-Agent Perspective)与“双层博弈”(Two-Level Game)框架相结合，提出了“复合双层博弈”(Synthesized Sets of Two-Level Game)视角，用以分析影响欧盟贸易决策的宏观结构。(13)这一视角认为，欧盟的对外经济谈判存在两个“双层博弈”架构，即欧盟谈判者在对外谈判对象和欧盟决策体系之间的运作，和欧盟决策体系在成员国政府和欧洲公民社会之间的博弈。本文借助“复合双层博弈”的视角，归纳欧盟从2013年3月启动对日“经济伙伴关系”谈判以来的博弈态势，分析这一谈判所形成的利益格局，发现了两个特征。 (一)欧盟与日本之间的利益分配的不平衡 从2013年3月谈判启动以来，欧盟将其处理对日关系的主要资源和精力都投入此项谈判之中。由于在技术标准协调和日本公共采购市场开放的问题上，日本政府一直不肯松动其立场，直至2015年谈判进展缓慢，此后又两度陷入僵局。2017年初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之后，欧日之间的谈判速度明显加快，至2018年4月，欧盟委员会贸易总司公布了最新定稿的“欧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文本，其政策架构已经成型。将协议文本中关于谈判中的争议焦点的各项安排，与欧盟和日本双方在谈判之初的立场与诉求进行对比，可以看出欧盟与日本之间的利益分配的具体格局(见表1)。
从表1可见，EPA谈判启动之初，欧盟与日本各自都有明确的利益诉求，但在2018年4月谈判基本完成、协议文本公布之时，欧盟对日本核心利益诉求的照顾与满足，要多于日本对欧盟核心利益诉求的照顾与满足。对于日本在谈判中最关切的利益焦点，即欧盟汽车市场的开放问题，欧盟几乎完全满足了日本的要求，承诺在一定期限内将针对日本汽车产品的关税降为零，并在技术标准上与日本逐渐协调一致，这意味着在欧洲汽车市场上，欧盟将全部撤除面向日本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但同时，日本并未完全满足欧盟的核心利益诉求。欧盟对日本的食品和农产品市场寄予厚望，亟盼开放，但日本对于从欧盟进口的食品和农产品的所有种类中的25％左右，仍保留9％—12.5％的关税，或保留原有关税但提供免税配额。欧盟期待日本全面开放公共采购市场，(17)而日本仅允许欧盟供应商进入48个人口规模在30万左右的日本中小城市的公共采购市场，并参与中央政府采购铁路产品的竞标活动。实际上，这48个城市只占日本城市总数的5.9％，其人口只占日本总人口的15％。(18)因此，日本的公共采购市场的大门只是对欧盟“开了一条缝”。欧盟与日本在“经济伙伴关系协议”中的利益分配的不平衡性，说明欧盟向日本靠近的心态较为急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