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绝句议论化从唐至宋呈现一定的差异。盛唐绝句寓议论于写景、抒情或记叙之中;中晚唐议论化渐趋明显,多寓咏史之中,为宋人风气的滥觞。宋代议论化已成为绝句创作中的主要特色。也是区别唐诗的显著标志。 关键词 唐宋绝句 议论化 时代风格 自从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批评苏黄等“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之后,人们习惯上用散文化、议论化来概括宋诗的特征。但实际上诗歌的散文化、议论化古已有之,即使就近体诗而言,唐代也已经具备这种倾向,只是宋人将其推向极端,遂成为宋诗的主要特征。我们考察一下唐宋绝句中议论化的情形,就可以看出由唐至宋议论化的倾向在绝句中明显的衍变过程,这对于全面认识唐宋诗歌不同的时代特征是不无裨益的。 一 近体诗虽然孕育于六朝,但实际上到了唐代才完全成熟,盛唐时达到了繁荣的高潮。那么盛唐绝句中有没有议论的成份?答案是肯定的。不过盛唐人在绝句创作中牢牢把握住“诗言志”,亦即诗的抒情性这一点,始终不让议论说理在诗中占上风,即使在绝句中需要或者不得不发议论时,也往往变换手法,使人感觉不到是在发议论。有些绝句甚至表面上看是议论,而实际上并非如此。这表现在3个方面。其一,如王之涣《登鹳鹊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前二句写景,用10个字概括中条山傍晚所看到的雄浑壮阔的景致,可谓力扛千斤。后二句人们习惯上认为是诗人在发议论,告诉人们一个普通的真理:站得高才能看得远。但如果考察一下鹳鹊楼的实际情形,再推究诗人的初衷,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据沈括《梦溪笔谈》云:“河中府鹳鹊楼三层,前瞻中条,下瞰大河”。由此可知首二句是诗人登上鹳鹊楼第一层时所看到的壮丽景色。正由于景色的吸引力不可抗拒,才使诗人产生了再登一层楼的想法。因此,从诗人创作时的心理活动方面讲,后二句并非是为了要发议论、讲道理,而是为了记叙下一个登楼动作,在表现手法上是记叙而不是议论,只是在客观上起着议论的作用,是寓议论于记叙之中。这种寓议论于记叙之中是初唐议论化的第一个特征。 寓议论于写景之中则是其第二特征。登高临远,游览古迹,诗人们往往爱发思古之幽情,因此,这类题材最容易发议论。在盛唐咏史绝句中,历史人物和事件的内涵被高度浓缩,其功能被借用来主要抒发诗人自己的怀古情结,因而使历史内容抒情化而不是议论化。并且诗人往往是以景作结,寓议论于写景之中。如“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李白《越中览古》)“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李白《苏台览古》)“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庭树不知人事改,春来还发旧时花。”(岑参《山房春事》)在这些咏史绝句中,诗人对于历史上的人物和事件,不是主观地评价其对与错、是与非,只是抒发由之而引起的对于人世沧桑变化的感慨;是“发思古之幽情”,而不是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这是盛唐咏史绝句的又一个显著特征,也是不同于宋代咏史绝句的地方。 在即使明显地带有议论色彩的盛唐绝句中,往往通篇诗也是以抒情为主,议论成份被诗中的主调情感色彩所掩盖,使议论带有浓重的抒情色彩,变成抒情化的议论,这种形式可谓其第三特征,在盛唐最流行的绝句中也不乏其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凉州词》)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更进一杯酒,西出阳秤无故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仿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涣《凉州词》)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从军行》) 这类绝句从形式上看似乎是在发议论,实际上诗人的着力处仍在于个人情感的抒发。通过某一事件的记述或某一景物的描写,不是要揭示其中所具有的理性的内涵,而是为了表现诗人内心的感情变化。 由此可见,盛唐绝句中并不排斥议论,但往往不从正面阐发,而是出以委婉含蓄之笔,寓议论于写景、叙事或抒情之中,始终以情为主,以情感人,而不是以议论取胜,以理服人。正如刘熙载所云:“正面不写,写反面;本面不写,写对面、傍面,须如睹影知竿之妙。”(《艺概·诗概》)至于杜甫的《戏为六绝句》直接以绝句体评论前人优劣,只是杜甫的一种尝试,虽对后世有极大影响,在当时只能算是一种特殊现象,远非盛唐绝句创作中的主流。 二 中晚唐是绝句议论化逐渐明显、逐步发展的时期。由于盛唐是处于诗歌的高潮时期,大家迭出,名手如云,各类诗歌题材已被诗人们开拓殆尽,而且都有名篇佳作,流传人口,使中晚唐的诗人们难于与盛唐诗人争胜。但是,在这个“以诗取士”的时代,企图进入仕途的每个人又都无法回避诗歌创作,他们只好另辟蹊径,在表现手法方面求取创新。因此,为盛唐诗人们所竭力回避的议论化,到了中晚唐,已经成了诗人们有意追求的方式了。 开中晚唐绝句议论化风气之先的诗人是韩愈、白居易、刘禹锡。韩愈继李杜之后,力求新意,首倡以文为诗,其诗的散文化、议论化对宋人影响既深且巨,以致成为宋诗风气的滥觞。叶燮《原诗》云:“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苏、王、黄,皆愈为之发端,可谓极盛。”白居易绝句数量最多,议论亦多,“以文为诗,亦开宋人之门户。”(明许学夷《诗源辨体》)刘禹锡的绝句擅长讽刺,在中唐成就最高,直接影响了晚唐杜牧。王世贞云:“刘宾客无体不工,蔚为大家,绝句中之山海也。始以议论入诗,下开杜紫薇一派。”其绝句的讽刺风格对苏轼的影响尤为明显。这几位开创议论化风气的诗人,具有议论化倾向的绝句也触处皆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