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B83-06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18)04-0082-10 “在海德格尔之前,哲学中没有大地的问题。”①“大地(Die Erde)”作为严格意义上的哲思语词,主要出现于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Der Ursprung des Kunstwerkes)》等文中,其他带有些许思想意味的“大地”阐述,更多时候出现在那些文学意味强烈的对尼采作品以及荷尔德林的诗进行分析的文章中。这个隐匿性的“大地”概念在海德格尔思想中期分析“艺术”时出现,并不是随意的安排,在这个概念中“隐藏着当海德格尔沉思艺术时在他的思想的路上所采取的决定性的步骤”②。 一、艺术作品的本源之“大地” 《艺术作品的本源》是由1935年至1936年间海德格尔几次关于艺术的演讲整理而成,尽管该文对“美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作者本意却是“克服美学”,同时克服对象性的“是者”之理解的。在海德格尔看来,传统形而上学所包含的对“是者”的基本态度,关涉到艺术以及作品的本质基础。③因此,他以“艺术”为名的追问是行进在对真之本质与“是”之本质的追问道路上的。④虽然将“艺术”与“真”关联起来,海德格尔并非第一人,⑤但海德格尔对“真”的独特理解,以及引入“大地”概念来解释“艺术”与“真”之间关系的做法,在哲学史与美学史中都是非常罕见的。因此,在直接分析“大地”之前,需先了解海德格尔对“真”所持的独特看法。 在“艺术作品的本源”系列演讲之前,海德格尔已经在《是与时》等作品中分析过“
(真)”的褫夺性前缀“
”,并由此将之称为“去蔽”,而与“遮蔽”发生了关联;在《艺术作品的本源》同时期作品《论真之本质》,以及关于柏拉图的讲座中则进一步指出,无蔽之真的本质在于“自由”,本源意义上的真只有从“洞穴中的遮蔽”上升到“去蔽后的无蔽状态”才能赢获。也就是说,真之本质从来就不是现成的,而是某种争取的过程。在海德格尔看来,虽然从洞喻的内容看,柏拉图也是从洞穴中的遮蔽开始思考的,只是最终他所关注的仅仅是无蔽的理念,即在场意义上的外观与理念。因此,真之本质更为源初的“遮蔽”维度则被忽略了,随后逐渐定型为符合意义上的“正确性”,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决定全部西方思想的东西。但“符合”与“正确”意义上的真,却无法解决其所面对的所有困惑与麻烦,其中尤为突出的一个领域便是“艺术”。 “艺术”通常作为“艺术作品”出现,当问到“艺术作品是什么?”时,指出《蒙娜丽莎的微笑》所画的是一个微笑的女人,或者杜尚的作品《喷泉》就是一个“便池”,大概无法说这种答案“错了”,但这样的回答与“艺术作品”的本质毫无相干。且不谈各种后现代艺术中毫无艺术作品实体的行为艺术等等,即使面对实存着的某个作品,当下的我们通常所鉴定的也不是作品本身,而是创作者的身份,鉴定人所作的工作与其说是与“艺术”有关,还不如说是与科学鉴定或者考古之类的专业相关。除了考证作者的身份来确定作品的方式之外,还有针对“艺术作品本身”的各种“客观精确”的标准:对绘画作品中的色彩进行光谱分析;对雕塑作品与模特原型的量化核实;或者对音调音色的数据整理。虽然它们的方法与根据都不统一,但一致的是,“艺术”本身在这些方法中不仅没有得到展现,其本质反倒在精确的数据中涣散失效。但这类精准分析的失效似乎在表明,艺术作品本身在“庇护”着什么不被揭开,艺术作品的本质似乎天生就是“遮蔽”的。那么,艺术的“庇护”“遮蔽”的本性到底来自哪里?展示着自身的艺术作品所不展示的又是什么呢?海德格尔将这些问题集中到了“大地”这个特殊的概念之上。 严格说来,“大地”并不是一个单独出现的概念,而是在与“世界”概念形成的“世界—大地”整体概念中的一方。而“世界”概念在海德格尔早期著作中就已经是一个核心概念,如《是与时》中“在—世界—中—是”的此是所关涉的“世界”,它构成一种境域,这种境域是此是所关注的投射的开端。更早的作品中,如弗莱堡时期在分析“体验”时所使用的“世界着(weltet)”的表达,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中依旧可见,但需要注意的是,“世界”含义本身已经发生变化,以及海德格尔对“世界”动词化的处理并没有发生在“大地”这里。还可以明显看到的一点是,“世界”概念前始终是不定冠词,即“一个(某个)世界”,而“大地”则是紧跟在定冠词后,即“这片大地”。很显然,这些语法现象并不是海德格尔的任意而为,全篇文章对动词和冠词的一致性处理所暗含的是这两个概念本身所携带的深意。 从这两个概念的出场例证开始分析。演讲主题为“艺术作品的本源”,海德格尔对“世界”与“大地”的阐释则在对艺术作品的分析中,侧重阐释“世界”的作品是以“鞋”为主题的绘画作品。在海德格尔对传统的物之所是观念逐一进行批判性梳理后,他试图通过艺术作品来“直接描绘”一物,因此他选择了梵高的作品“第255号”。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