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023(2018)05-0001-07 如果说历史维度是所有哲学思想的本质特征,即包括经典现象学在内的所有哲学思想都有其形成的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比如胡塞尔的意识现象学的背景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在科学勃兴的形势下,捍卫哲学的反心理主义潮流以及当时理论界对逻辑学及其基础问题的普遍关注。而海德格尔存在论现象学的背景是一战后“西方的没落”和德国青年运动。那么在二战之后世界历史进入新的阶段,人类面临全球化、冷战结束、和平时期、欧洲的统一、网络技术、大数据时代、恐怖主义、核威胁等,这些成为当代哲学和现象学需要面对的问题,因此当代现象学就需要随着相应的历史处境不断自我更新。基于对经典现象学的反思和批判,重建当下的现象学,这是现象学哲学生命力的体现。 由海因里希·罗姆巴赫(Heinrich Rombach)提出的“
”(现象行)①的概念指出了后经典时代现象学的一种发展路径,即逻各斯意义上的认识论理论现象学在当代的实践化转向。这一转向植根于作为方法的现象学哲学本身的思想潜力和未完成性,从对经典现象学的批判中得到深化思想的能力。我们可以将“现象行”称为“批判的现象学”、“深层现象学”乃至“反现象学”,这一路径在以列维纳斯为代表的当代法国现象学的思想转向中也有呼应式的体现。 一、经典现象学中的“实践”与“理论” 在胡塞尔那里,现象学就不单纯是理论形态或者认识论,认识论是包含在实践问题之内的,现象学的生活世界本身就是人类实践生活的大全,这个大全构成了认识和意识的背景和可能性的渊薮。胡塞尔认为,现象学在实践维度上的根本动机乃是探讨在技术时代如何克服科学意识形态造成的人类生存危机,现象学“为整个文化的发展准备了一种将整个文化发展作为整体的发展引向一种更高目的的转变”[1]265。“生活世界”的构想包含了丰富的伦理学含义,如海德格尔所言,ethos意味着居留、居住之所,“指示着人居住于其中的那个敞开的区域”[2]417,即胡塞尔意义上的“生活世界”。因此实践维度是理解胡塞尔现象学不可或缺的一个视角和意义来源②,恰如福柯在《事物的秩序》中所言,“把现象学限制在西方近代知识论的论题发展上,这将蒙蔽其方法的意义,进一步地造成其哲学意义的失落。”[3]303 在海德格尔那里,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关系得到了更为深刻的思考,基础存在论将此在的实践和行为视为存在的基础。作为关联域的此在的敞开状态(offenheit)基建于“行为”(verhalten)之上,“所有开放的关联都是行为”,行为和实践赋予一切对象化关系和模式以可能性③,在这个意义上“理论”也是一种“观看”(sehen)的行为。 在1925年讲稿的基础上编辑的《时间概念史导论》中,海德格尔细致地讨论了“现象学”(ph
nomenologie)一词的含义。其中“现象”(phainomenon)是“自身显现者”,“作为动态的动词phainesnai是源自phainau而构成的词,将某物带入白昼,让其在自身之内昭然可见,将其置于光亮之中”。希腊人将显现者等同于“存在者全体”。“现象”所意指的就是存在者的一种自在自足的照面方式(begegnisart),即“自身显现自身”这种照面方式,因此现象就是“自身—显现—自身(sich-selbst-zeigen)”的结构[4]106-107④。而逻各斯(logos)原意为言说(legein/rede),关于某物的言说,在希腊语中,legein不是简单地说出,而是deloun(使某物敞开),将言说所涉之物以及言说方式公开出来。因此,亚里士多德将logos规定为“让某物自足地为人所见”(apophainesthai),apo就是从……中出来,“让某物出自其本身而为人所见”。亚里士多德进一步认为,“声音”(phoune)的义项并不源出于logos的本质,而是源于logos的原本意义“让……为人所见”(apophainesthai),开示者(aufzeigende),让某物为人所见者(sehenlassende),也就是说,logos首先强调的是某物由其自身为人所见,而“声音”这一意涵是后来被赋予的,是“后于视像的声音”,“可见的”、“可显现的”、“可成像的”东西先于声音。因此现象学的logos所意味的理论(theourein),其意为“在把捉着实事且仅仅把捉着实事的传述这一意义上的言说”[4]106-113。 经此解读,那种作为“被用来标画有关哲学课题的经验方式、把捉方式和规定方式”的现象学,就不是具有特定研究对象的学科或理论体系,而是“一个‘方法上的’名称”,其意为,“让那依持于自身的公开者出自其本身而为人所见”。“现象学所意味的就是某物的照面方式……自在自足地显现自身”。现象学“所指称的就是某物通过legein(讲说)并且为着legein、为着概念的解释而不得不当场在此的那种方式”[4]114-115。在海德格尔理解的“现象学”中,纯粹认识论意义上的对象化的意向性经验,已经被转释为一种与存在方式和存在经验密切相关的“公开”、“显现”和“照面”。因此“现象学”不只是理论意义上的对象化的单纯观看,而是“一种开启性的让某物能以得见的工作”[4]116⑤,是破除遮蔽的工作。只有通过这些工作,现象才能得以展显(aufweisung)。所以海德格尔说,“现象的样式所规定的照面方式,是现象学研究必须首先从现象学研究的对象那里争而后得的东西。”[4]1171“现象学”不是被动的等待现象和观看现象,而是行动和实践意义上的“争而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