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特朗普就任以来，美国政府“美国优先”的对外经贸政策即令国际社会侧目。特朗普政府先后宣布退出巴黎气候协定、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批评联合国、主张以双边贸易协议取代多边贸易协议、与朝鲜进行战略对峙一年多、退出伊核协议，直至发起针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多场贸易冲突等。特朗普政府推行的诸多看似不合理且极具威胁性的战略举措，一再令世界哗然。尤其是特朗普政府发动的一连串贸易冲突，对国际贸易秩序的扰动更居美国历任政府之冠。 国际社会对特朗普政府的对外经贸政策与贸易冲突有诸多批评。有批评认为，特朗普政府以“美国优先”之名，行贸易保护主义、走向孤立主义之实。美国拒绝再承担国际秩序的领导者角色，背离全球化的发展方向。例如，法国总统马克龙在2018年4月访问美国时，在美国国会发表的演讲中公开批评孤立主义和民族主义滋长恐惧与愤怒，主张自由贸易和多边主义，暗批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政策。①也有批评从本质上否定特朗普政府，认为其政策混乱。曾担任克林顿政府时期财政部部长、后又担任哈佛大学校长的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对特朗普的批评即为如此。萨默斯认为，对外经贸战略的三原则是厘清目的、界定敌友关系和慎选政策工具，特朗普政府无一做到。特朗普政府的政策目的是为保护特定产业的就业机会？抑或是为美国企业开拓海外市场？从亚洲、欧洲到美洲，特朗普政府四处树敌。特朗普政府大幅地使用关税政策工具，看似是挫败了外国的钢铁业，实则是提高了美国制造业的成本。持类似看法者批评特朗普政府根本不具有对外经贸战略，其政策所为终将一无所获且必然要彻底调整。② 该如何解读美国的对外经贸政策，其政策行为是否有章可循，美国是否已转向贸易保护与孤立主义？针对这些问题，各种看法各有其立论基础。笔者认为，特朗普政府的政策理念在本质上为修正主义霸权。本文以现实主义与决策理性的设定为基础，探究特朗普政府的对外经贸战略的政策理念。对于特朗普政府的经贸政策的评析，不同的分析角度各有所长，但亦有不足，战略分析可以提供更深层且全面的观察角度。从现实主义与决策理性的分析角度则可看到，对特朗普政府而言，各种外界看似不合理、认为是随兴所致的战略举措，非但不是躁进盲动，反而是极有效率、试图积极改造国际经贸秩序的新政。换言之，被解读为正在走向孤立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的特朗普政府，实则可能正在布局一个再次由美国霸权主导、符合美国战略定义、公共产品成本最低、自由度程度最高的新国际秩序。 本文旨在探讨并解读特朗普政府的对外经贸战略，而非臧否其贸易政策。对特朗普政府政策行为的评价与是非论断，结论会因议题不同、研究者角度的不同和关注重点的不同而不同，本文不做评述。此外，研究方法高度影响研究结论，笔者在本文中预设现实主义理性决策，运用演绎推论方法，并非是排除其他研究观点的合理性。事实上，在理性含义的层面，国家战略是否必然是理性思想的产物，结论本身就是可讨论的课题。 本文首先回顾特朗普政府发起的各项贸易冲突。其次，在提出后霸权时代的修正主义霸权概念基础之上，分析特朗普政府对外经贸战略及其内涵。之后，分别观察美国与加拿大、欧盟和中国的贸易冲突的战略演进过程。最后，在总结全文的基础上，分析特朗普政府的对外经贸战略对国际经贸秩序的影响。 二、“美国优先”政策下的贸易之争 上任伊始，特朗普即于2017年1月23日签署行政命令，宣布美国正式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截至2018年8月，特朗普政府更是迅速发动了数次贸易冲突。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美国优先”的对外经贸政策几乎与贸易冲突成为同义词。 首个贸易冲突发生在特朗普就任百日之时，目标对准的是加拿大。2016年11月，美国商务部以“双反”(反补贴、反倾销)之名调查从加拿大进口的软木。2017年4月初，美国对加拿大裁定征收24%的反补贴税。2017年6月26日，美国继续裁定加征加拿大的进口软木7.72%的反倾销税，使加拿大的软木出口行业受到重大冲击。 2017年4月，美国商务部依据《贸易扩展法》第232条款，就进口钢材、铝制品展开国家安全调查。2018年3月，调查结果出炉，特朗普政府宣布，自2018年3月23日起，针对特定钢铁、铝制品分别加征25%和10%的从价关税，欧盟、加拿大、墨西哥被给予3个月的豁免期，期满后征税。少数获得豁免关税的国家，则受进口配额的限制。除澳大利亚之外，其他国家销往美国的钢铝产品都受到影响。 2017年8月，美国商务部根据特朗普签署的总统行政备忘录，依据“301条款”，以贸易伙伴国违反公平贸易为由，启动调查美中贸易关系。2018年3月，美国商务部以中国对美贸易违反知识产权、技术转移、科技创新为由，宣布将对价值达5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随后，不断扩大征税商品的清单。从2018年7月6日起，分两个阶段征收关税。8月13日，特朗普签署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加强审查外来投资，中资企业被视为主要审查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