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8)08-0077-05 在当代社会中,空间问题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变得越来越突出,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在于空间问题作为人类生存中的重要维度越来越成为一个需要关切的问题。因为在高扬人权的今天,“人作为一种空间性存在”,其争取正义、合理、共享的权利空间构成了人权的重要内容。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哲学中蕴含着丰富的空间思想,从《存在与时间》到后期的著作中对“日常空间”和“源始空间”都有深刻描述,其空间思想为深刻理解和合理处理今天的空间难题提供了一个更加宽广的视域。 在《存在与时间》中,“绽出”(ekstatische)的时间性作为超越性表现为“在—世界—之中”存在,即此在的生存同时也是世界性、空间性的,所以可以看到在该书的第一篇中,大概有一半的篇幅在谈论世界、在世等空间性问题。在1935年《艺术作品的本源》一文中,海德格尔在探讨“物、器具、作品与真理”的关系时又对以上三者的“空间性”进行了明确区分。而稍晚一些的《哲学论稿》(《哲学献文》)中,海德格尔则更多地把空间和时间一起作为此在奠基的“深渊性”,指出“离—基深渊作为时间—空间”①。此时他已经开始在存在论而不是此在的生存论上来审视空间问题,已经把空间置于和时间“平等”的地位了。杰夫·马尔帕斯(Jeff Malpas)指出,“空间和位置概念在海德格尔的后期思想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对存在者的‘彼’、‘此’(Da)的强调中;在存在之澄明的观念中;在‘开显’和‘之—间’中;在时间和空间的接合中;在艺术之作品的世界和大地的争执中……这种重要性都体现了出来。”②大概1950年代以后在诸如《筑·居·思》、《物》、《人诗意地栖居》等文章中他提出了“天、地、神、人”的“四重整体”理论,并从“栖居”出发探讨了栖居与空间、筑造的关系。我们可以把这些论述也作为关于空间的某种讨论,因为天空、大地这些概念在哲学上属于最一般的“空间”范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晚期海德格尔还比较注重对“去远”、“近化”的思考,他指出,由于技术超越了时间,征服了空间,导致“近”的事物其实离人并不近,而以前“切近”的事物正在离我们而去。这些思想都映射出当代人的生存中所遭遇的“空间性”困境。 二、生存论空间与历史性世界 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引介和评论了黑格尔的时间和空间观念。黑格尔认为,“空间是自然外于自身存在的无中介的漠然无别状态。这要说的是:空间是它自身中可区别的诸点的抽象的多。空间并不是由于这些可区别的点而中断,但空间也不是由这些点产生的,空间根本不是借某种集合的方式产生的”③。海德格尔认为,黑格尔把空间和时间放在一起考察,认为空间即是时间,空间“展现”的结果便是向时间的过渡,这一研究方向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从“点”的角度对空间下定义的方式忽视了此在的存在问题,明显带有那个时代实证科学的印记和局限性。 海德格尔的空间观念从此在生存论的“基本建构”——“在—世界—之中—存在”出发,使空间成为我们生存的一个“先天的”结构性条件。像时间性不同于时间一样,空间也不是某种存在物,而是在此在“出离自身”中被给予的。由于此在总是作为“操心”的存在,总是有所操劳有所寻视,所以不管是用具的“上手状态”还是此在所牵挂的现成事物,在时间性的“绽出”中总是随着世界的“展开”而占有一定的“位置”。“世内上到手头上的东西的空间规定性被叫做[Platz]位置,上手事物如其所是地各自拥有其位置,这个位置是由操劳的寻视所决定的。”④由于此在的空间奠基于此在的生存,它“本质上是以‘去远’[Ent—fernung]的方式具有其空间性的。此在在其中交往行事的那个周围世界总是一个就某种活动空间而言一向与此在相去相远的‘周围世界’”⑤。在生存论上,生存空间就是世界,具有“定向”、“去远”的空间性组建了此在的世界,“规定”了此在世界的特点。海德格尔经常以蜂蜜的采蜜行为作为比喻,他认为,“蜂蜜拥有出色的从其蜂箱开始或者从外面回到蜂箱的识路能力,它通过太阳的位置来识别距离和方向。‘蜜蜂把空间拓展为空间并且在它的空间飞行通道中穿梭。’”⑥对蜜蜂而言,它的飞行路线、飞行空间是本能意义上的。与蜜蜂不同,人的行为要复杂的多,一方面“常人”普遍处于“沉沦”的生活样式,另一方面个体的此在又具有“反思”的能力和“理论性”的态度,所以人类拥有着流俗的、科学的、哲学的等空间观念。由于此在首先已经“在—世界—之中”,所以世界作为生存的“视域”首先组建和伸展开来,然后才有了我们“流俗”意义上的“空间”概念。而从存在论的视角看,自然只是“在世界中可能的存在者之存在的一种极限状况,也是世界之现象的一种极限状况”⑦。我们一般都把自然作为基础和参照系来理解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空间,实际上是本末倒置,因为“自然”作为一种空间性存在起源于此在生存的世界,而不是相反。 在海德格尔对物的“序列”——般的物、器具和艺术作品的差异分析中,他从生存论和存在论两个方面论述了有关“物”的空间思想,并且把空间和“真理”问题联系起来。他认为,艺术作品不同于一般的物和器具,一般的物和器具只是在有用性、可靠性上在一段时间内组建了世界,它们会随着有用性的衰减和消失而消弭殆尽,失去其空间性;而神庙之类的艺术作品不但组建了一个永恒的“世界”,产生了永恒性的意义空间,而且还通过“把存在之真理自行设置入作品”而使真理得以“发生”。所以,具有艺术性、历史性的作品是真正的“真理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