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N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062(2018)02-0013-07 真理问题是一个古老的哲学话题。历史上任何一位哲学家在进行严格的哲学思考时,都不能回避一个问题预设:真理是否存在?问题的困境在于:当一位哲学家承认真理的存在,并以论证真理的存在作为毕生的事业时,他实际上就陷入了一种论证的循环。该循环表现为:哲学以追寻真理为最高目的之一,但是,真理是否存在是一个理论论证的问题还是一个信念的问题?哲学家出发的基点恰恰是以真理存在作为基本的假设。“真理存在”成为一个不证自明的假设,并构成一个哲学家的信念,任何一派哲学都无法保证这一公设和信念的绝对正确性。同时,如果真理存在这个假设命题的正确性尚且存疑,那么在日常领域中,何为一种真实的东西?是否能建立一种不带任何前提假设的真正科学的哲学呢?我们通过德国现当代科学哲学学派爱尔兰根学派关于“真理”与“现实性”的讨论进入这个难题。 20世纪60年代,洛伦琛(P.Lorenzen)和卡姆拉(W.Kamlah)一起创立了方法论建构主义的爱尔兰根学派(Erlanger Schule),这个学派致力于建构主义科学理论的研究,其成员包括米特尔施特拉斯(J.Mittelstra
)、洛伦兹(K.Lorenz)和雅尼希(P.Janich)。此后蒂尔(C.Thiel)、施魏默尔(O.Schwemmer)、施奈德(H.J.Schneider)也加入进来。后来,米特尔施特拉斯、雅尼希及卡姆巴特(F.Kambartel)等人来到康斯坦茨大学,建立了作为爱尔兰根学派延续的康斯坦茨学派。作为现当代德国的科学哲学和人文学的理论之一,爱尔兰根学派与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如双峰对峙,对20世纪下半叶的德国哲学乃至文化生态产生了重要影响。对后者我国读者了解较多,而对前者则了解甚少。1967年,卡姆拉与洛伦琛合作出版了《逻辑初阶——合理言说的预备训练》一书,此书成为爱尔兰根学派的重要代表作。《逻辑初阶》一书涉及问题众多,其中,爱尔兰根学派学者对真理问题提供了一个详尽的探讨方案。他们认为,人们对于“真理”一词的理解是开放性的,并且要认识到,真理问题的复杂性和含混性至今仍然存在。以《逻辑初阶》中“真理与现实性”一章为线索,笔者预先勾勒如何以语言批判为主线进入真理问题,同时引入洛伦琛等学者的研究来拓展这些问题的视野。 一、真理问题与语言批判 如果我们把《逻辑初阶》中“真理与现实性”一章中的评注和附录相互联系,那么,真理问题必须是在语言批判的基础上才能得到足够的说明。这不仅涉及哲学史提供的思想脉络,而且需要对日常语言的使用进行梳理,这才在总体上构成了人类实际生存的基本处境。由此人们才能评判真理问题、语言批判、诠释学与人类学这些关键词是如何贯穿在爱尔兰根学派的思考中的。 《逻辑初阶》一书中对“Aletheia”的评注中提到,对古希腊语词汇“Aletheia”的研究和使用带来了巨大的混淆。与之相对应,20世纪对该问题的一项重要的研究是海德格尔提出的,他在“解蔽与去蔽”和“语言是存在之家”意义上去使用和思考“Aletheia”一词。以现象学还原为依据,存在者之言说乃是从自身中解蔽出来。世界的建立在于:世界中的某物在言说中解蔽自身。在海德格尔及其追随者眼中,这项方案强调的是对起源性和开端性的返回。作为基础主义方案的一个变种,人们对“作为基础的基础”的追问仍然与谓词项“可靠的、值得信赖的、准确的”相关。进一步说,即使不是预设一个理性的绝对存在大全,却仍然把“真理的存在”当作哲学的最高目的和信念,从而加以把握,区别只是在于以何种方式呈现出来。[1]129 在日常生活中,真理常常作为“真实的东西”展现出来。在卡姆拉看来,当人们在日常语境中谈论“真理”或“真实的东西”时,并不严格地区分每一个确定句子的特征和属性。比如,副词在具体语境中的使用:“真的下雨了”和“确实下雨了”。如果对日常使用换一种更严格的表达方式,那么应该为:“现在下雨了,这事是真实的”。但在实际的表达中,我们的区分并不严格。谓词项“wahr”和“wirklich”,并且往往与“echt”和“eigentlich”在同义中混淆使用。[1]145这里涉及两个问题:一是,在语言运行与使用的公共空间内,人们应该如何判别并承认对话者所谈论的东西是真实的?二是,虽然人的日常语言表达具有含混性,但并不影响对话者双方对事实的一致性达成共识。要之,一种经验层面的假象会广泛地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一物所显现的状态,不一定是真实的,它带有一种欺骗性;同样,人的生活经验表明,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在言谈和行为中都可能被对方欺骗,或者说存在理解上的误解。 从日常领域扩展到整个人类思想史,我们发现,现当代人关于存在之真理的认识与领会与西方近代科学思想的成就密切相关。近代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它不仅对自然与人的认识提供了新标准,也为人际间的交往提供了公认的知识平台。但知识平台的建构过程犹如一把双刃剑,难免会招致不可避免的误解和歧出,知识的进步同时也伴随着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