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和占领平津地区后，建立华北伪政权逐渐被其提上议程，开始了所谓的“大亚细亚战略”，这势必会对远东格局产生深刻影响。在华拥有巨大权益的美、英、苏等国对此一直保持着密切关注。就当时形势而言，日本独霸远东、关闭远东门户的企图是对美国这样一个在中国推行“门户开放”政策的国家的强烈冲击，日本“南下”则是对美国开战的信号。但由于20世纪30年代美国政府对外奉行传统的孤立主义，不愿因此卷入战争的漩涡，而是试图通过纵横捭阖的政治外交手段维护其本国利益，以待机观变的态度关注和应对华北伪政权的出笼。尽管学术界对此已有相当的研究，①但以美国政府对华北伪政权出笼的关注与应对为对象的专门研究尚未得见。本文发现，美国政府是从以下三个方面关注华北伪政权的出笼，并采取应对措施的。 一、对华北伪政权出笼问题与中日谈判的关注 日本制造七七事变后，美国即关注着华北是否会变为另一个“满洲国”，其中最为关注的是华北伪政权是否出笼、何时出笼。 美国方面对华北“独立”的关注，最早可以追溯到1937年7月16日美国驻华大使詹森(Nelson T.Johnson)给国务院的电报。詹森在电报中推断，日本政府将使华北“独立”于国民政府之外。②同时期的美国舆论也认为“日本人显然决定执行他们彻底分离华北的计划”③。7月30日伪北平地方治安维持会成立后，詹森继续关注着该伪维持会是否与伪满洲国的“早期政权”相同④，说明他已意识到日本有在华北建立伪政权的打算，这个所谓治安维持会可能就是华北伪政权的雏形。围绕着该问题，美国驻华使馆参赞洛克哈德(F.P.M.Lockhart)则关注伪维持会是如何出笼的。他报告称，伪维持会最初决定在8月1日举行就职仪式，但由于不少预定来担任委员的中国人拒绝就任，它可能不会成立。⑤这判断显然有误，事实上伪维持会“常委”们还是如期于8月1日在中南海丰泽园开始办公。 8月2日，洛克哈德报告说日军已取得对华北的军事控制，正努力“消除所有可能反对日本成立伪政权的因素，同时消除所有一切与国民政府可能的联系”。⑥日军希望消除国民政府在华北的影响，可以视作为华北“独立”铺路。8月9日，洛克哈德发现张自忠已在几日前辞去了北平代市长与冀察政务委员会代理委员长的职务，冀察政务委员会也因此不撤而撤。据日本使馆的秘书说，当时的冀察政务委员会已经没有实际价值，因为“北平和天津的政务由治安维持会管理，此外地方的政务由当地官员尽其所能管理”。⑦可见，伪治安维持会已经在事实上接管了平津两市，取代了冀察政务委员会的职权。 8月19日，冀察政务委员会在北平被迫停止活动，包括下设的外交、经济、交通、建设和法制委员会，导致约400人失业。洛克哈德认为，冀察政务委员会很快就会被完全解散，这实际上“导致了宋哲元政权的瓦解”。他进而猜测，在已有的伪北平地方维持会和伪河北地方维持会联合会(8月10日成立)之外，是否还会成立新的一个傀儡机构。⑧由于当时只有平津二市及河北全省分别成立了伪地方维持会，各自管辖范围较小，而冀察政务委员会是国民政府在华北的行政机关，它的“不撤而撤”标志着国民政府在华北的机构不复存在，因此洛克哈德所认为的伪维持会之外的新机构，可能是指统辖华北各伪维持会的华北伪政权。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日军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并未采取行动。直到9月23日，他才再次报告，日本可能将在华北成立“独立政权或自治国”之类的另一个“满洲国”。⑨同时期美国驻华武官的情报报告也转引了路透社的报道，称时任华北方面军特务机关长的喜多诚一已经接受“在华北组建一个‘影子政府’的任务”，但新傀儡政权的组建工作进展缓慢。⑩这一工作之所以缓慢，与日本政府企图通过“和平”解决中国问题的谈判有关。日本陆军省在9月份的一份文件中提出，国民政府拒绝日中直接交涉，持续抗战，不能再期待其“反省”，因此决定摧毁国民政府，“重建以华北为中心的中央政府，来帮助建设新生中国与实现日满中提携，同时需要该政府尽快采取措施统一中国”。(11) 到了10月，由于中方在战争中处于劣势，美国注意到日本正在引诱国民政府投降，时局出现了和谈的可能。美国将其与日方迟迟不成立华北伪政权的原因联系了起来。10月13日，洛克哈德报告称，日军在济南成立了某种中国委员会(some sort of a Chinese Committee)，职责是“为了与日本谈判和平解决山东问题”。与此同时，伪平津地方治安维持会联合会发表了所谓的“联合声明”，指责“中方的失败、及其财产的破坏与持久战的弊端”，强调对日抗战只能使共产党从中受益，主张所谓的中日“友好”与合作，要求两国政府立即停止敌对行动，并通过外交与和平手段解决分歧。洛克哈德认为，这份声明“可能受日本驱使”，这表明日本希望通过和谈解决华北问题甚至全中国问题。他还观察到，日本认为“在上海的决定性胜利是有价值的”，所以从10月开始日本重新对上海发起进攻，企图与华北局势相呼应。这一举动也与冬季的临近、中日持久战中日方付出沉重代价等原因有关，客观上共同影响了日本对华北伪政权出笼的考虑。(12)美国驻华武官与洛克哈德持相似看法，但认为目前缺乏明确的迹象表明当前的伪平津治安维持会将扩大为华北的管理机构。(13)洛克哈德同时观察到，日本在华北的举动与企图通过和谈诱降中国的动向有所矛盾。因为伪河北地方维持会联合会于8月10日(14)被训令在近日结束其事务，伪北平治安维持会则于10月12日召开所谓“常务委员会”，决定将“北平”改回“北京”，这“两个不太重要的动向”可能是建立华北伪政权的准备步骤。(15)而在10月22日的电报中，他汇报有消息称日方准备在布鲁塞尔会议前成立一个所谓新政权。(16)同日，美国合众社也报道，“若干外籍观察者以为日本已著(着)手考虑调整华北之军事局势，且拟设法于十月三十日以前成立类于自治政府之傀儡机关，俾可于九国公约会议开幕前，造就已成之事实”。(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