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26(2018)04-0162-06 伴随海龙屯、老司城和唐崖土司成功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土司研究逐渐引起历史学界关注,龚荫等学者就土司制度历史及其与地方治理、国家认同等层面进行了深度研究。历史文献对土司多是作功过是非的粗线条简单勾勒,而文学则为粗线条的骨骼增添血肉使之成为可感可视的生命体。文学历史化,历史文学化,两者相互对话印证一段时光长廊。那么就文学层面而言,当代关于土司的文学书写又如何?文学书写的意义何在?这是笔者关注的焦点。 当代文坛关于土司制度的文学书写总体上还不是特别丰硕,但是量少质佳,例如,叶梅(土家族)小说《撒忧的龙船河》和《最后的土司》展现土司领地的文化演变,李传锋等著《武陵王》三部曲从家族角度书写武陵地区的容美土司家族兴衰。相对而言,土司文学书写在藏文坛中表现较为突出。藏族作家阿来、达真、梁炯·朗萨和尹向东等对藏族土司以历史文学化的方式再现。他们在历史文献、老人口述回忆等基础上,创作出《尘埃落定》《康巴》《布隆德誓言》和《风马》等作品,展现土司制度下的藏区历史风云。学界对土司文学创作的研究同样较为薄弱。目前,卡彭、刘保昌和刘建华三位学者就关于土家族土司文学书写有所涉及;对于创作成果相对颇丰的藏文学而言,其研究虽然有所涉及但是就专章系统深入研究藏文学土司书写而言还是学术研究的薄弱点。本论文的意义在于对当代藏文坛汉语言土司书写做系统深入的研究。 中国地理风貌丰富多变,从高原到盆地,从大海到沙漠,穿插其间众多的高山、湖泊、峡谷、激流、丘陵和平原形成地形地貌的万千风姿。地貌的丰富性孕育了游牧文明、农耕文明与山地文明。共性与异质性并存的多样文明,以及地理空间距离的遥远,对中央王朝的边疆治理带来挑战。在交通不便的过去,边疆与中心之间的沟通交流受阻于高山、峡谷、激流、险滩……例如明朝时期中央王朝下达一道圣旨给地方,单是消息送达就困难重重。“一年前,大明王朝从遥远的北京那边下了一道圣旨。密使在跑死了五匹马、穿过了仿佛没有边际的平原、翻越了险峻的三峡、渡过了数不清的险恶渡口之后,终于到达了唐崖官寨。在把朝廷圣旨宣读之后,密使足足修养了半个月才恢复元气。”[1](P.325)更不用说直接管理。且不说处于海拔高度相当的唐崖便如此困难,藏区大多在高海拔区域,还存在高反、语言阻隔等诸多问题。在交通不发达的从前,从古长安到拉萨所需要的时间是数月乃至年。如何治理边疆?如何让治理者有一种责任感、归属感,有效保障地方的长期发展。土司制度无疑是历史条件下较好的一种选择。边疆治理,“以夷制夷”、“从俗从宜”的土司制度应运而生。根据文献记载,元明清实行土司制度,有效地预防了分裂割据政权,促进了民族地区的社会安定和生产发展。 一、土司制历中贡献的艺术再现 土司制度对于地方建设具有重要的历史贡献。由于土司权利的集中,地方建设与土司个人的人品修养具有直接联系。达真小说《康巴》围绕云登土司、降央土司两大家族命运变迁,展现近代土司时代康巴历史风云。云登土司是一位有抱负的土司,降央土司则是一位纵情声色、贪婪狠毒的土司。小说以文明、族群、阶级和性别等不同视野穿插、对话,围绕他们家族兴衰,表现他们在时代浪潮中的沉浮变迁,如一幅清明上河图般地徐徐揭示土司与藏区地方建设之间的关系。 文化交融、族群杂居是康定的人文特色。汉藏文化交流可以上溯到远古时期,从岷江两岸石棺葬习俗发现汉藏文化系统的相同性,从三星堆“青铜神树”、“太阳神鸟”与藏文化苯教文献资料祭祀用书《夏娃日吉基杜》的相连性,可看出汉藏文化在远古时间的交融。①藏区的水随流而下滋养了长江黄河沿岸的汉人,汉人则以茶回赠藏人的生命之需;蒙古族以武力征服藏族,但是藏族却以佛教的精神感召征服了蒙古人。民族的交往与融合通过战争、贸易等不同方式发生着。清代时期,大小金川地区被纳入四川省管辖,靠近成都的康巴地区汉文化程度较其它藏区更为浓厚。康定杂居着来自不同区域、族群的人们。《康巴》小说中云登土司以其宽广的大爱之心,让康藏这片土地充满包容的张度。中国历史上似乎没有因为宗教信仰的不同而发生战争,例如康定大地上就汇聚各种各样的庙、寺、宫、观、祠、院、堂、坛……宗教如此包容,人际交往也是,如大杂烩的驼队就有汉人、藏人、回人、纳西人……康定饮食也一样,酥油茶里混有茶、盐、核桃、鸡蛋,人们既喜欢吃四川榨菜、云南火腿、连山回锅肉,也喜欢蛋糕、奶油卷、豆沙、苹果派、热狗,既喝藏茶也喝英式红茶。康定接受汉族过新年放鞭炮祈福、驱鬼避邪的取乐方式,同时也庆祝藏历新年。 尹向东在小说《风马》中从人物命名到爱情理念、丧葬习俗等方面揭示康定的文化交融。康定的人们喜欢为自己分别命名两个名字,藏名与汉名。来自夺翁玛贡草原的藏族兄弟俩既有仁青翁呷、仁青多吉的藏名,也有任泽民与任立民的汉名。日月土司的大儿子拥有江升与彭措朗甲两个名字,二儿子与三儿子亦是如此。另外康定大大小小数十家锅庄也与康定人一样既有藏名也有汉名。由于多种族杂居,血缘的混合更是司空见惯,例如,卓嘎便是汉族与藏族的混血儿。藏族有天葬的习俗,认为死后尸体被秃鹫吃的干干净净有助于轮回转世,但是汉族则有入土为安的理念。仁青翁呷思念家乡夺翁玛贡草原,但是即便回到家乡,他也要求弟弟按照汉文化习俗将自己死后土葬。这是文化交融烙印的显见证明。另外,达真在小说《康巴》中指出藏族的爱情与贞洁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尹向东在《风马》中表现出汉文化贞洁观对年青一代爱情观的影响。尹向东从血缘融合到文化因子再到烙印心灵的丧葬仪式,写出康定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多元一体文化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