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210.9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842(2018)03-0119-08 一、鲁迅与《〈呐喊〉的评论》 1925年5月《语丝》31期上刊载了鲁迅的《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及著者自叙传略》,其中有这样一段记述:
;后来,也有以为是病的,也有以为滑稽的,也有以为讽刺的;或者还以为冷嘲,至于使我自己也要疑心自己的心里真藏着可怕的冰块。①(下划线均由笔者所加。下同) 这里的“一个青年批评家”正是指成仿吾,“我的小说”就是鲁迅的第一部小说集《呐喊》(1923年8月北京新潮社)。该小说集出版后,茅盾已率先发表了书评《读〈呐喊〉》(1923年10月8日《文学(周报)》91期),这里鲁迅依旧用“首先”一词,可见他对成仿吾的评论的介怀。成仿吾也确实毫不客气地在《〈呐喊〉的评论》中说: 前期的作品之中,《狂人日记》很平凡;《阿Q正传》的描写虽佳,而结构极坏;《孔乙己》《药》《明天》皆未免庸俗;《一件小事》是一篇拙劣的随笔;……我一直读完《阿Q正传》的时候,除了那篇《故乡》之外,我好象觉得我所读的是半世纪前或一世纪以前的一个作者的作品。(中略)《不周山》又是全集中极可注意的一篇作品。作者由这一篇可谓表示了他不甘拘守着写实的门户。他要进而入纯文艺的宫庭。这种有意识的转变,是我为作者最欣喜的一件事。这篇虽然也还有不能令人满足的地方,总是全集中第一篇杰作。② 自1918年《狂人日记》(《新青年》4卷5号)刊载以来,五年间鲁迅不断地进行创作,集结成他的第一部小说集《呐喊》,对中国现代文学的诞生而言,这部作品集的影响不可小觑。鲁迅把《〈呐喊〉的评论》称之为“首先”的反应,却是《呐喊》刊行一年后才出现的。此后,鲁迅对成仿吾的批判便不绝于耳。仿若是对《〈呐喊〉的评论》的报复一样,自1930年1月《呐喊》的第13次印刷(鲁迅自身标记为“第二版”)开始,鲁迅将《不周山》一文删除了。1935年12月将其改题为《补天》,重新收录于历史小说集《故事新编》中,将成仿吾唯一称赞过的《不周山》“彻底毁灭”了。个中缘由,鲁迅在《〈故事新编〉序》中有所言及。 我们的批评家成仿吾先生……以“庸俗”的罪名,几斧砍杀了《呐喊》,只推《不周山》为佳作,——自然也仍有不好的地方。坦白的说罢,这就是使我不但不能心服,而且还轻视了这位勇士的原因。我是不薄“庸俗”,也自甘“庸俗”的;……《不周山》的后半是很草率的,决不能称为佳作。倘使读者相信了这冒险家的话,一定自误,而我也成了误人,于是当《呐喊》印行第二版时,即将这一篇删除;向这位“魂灵”回敬了当头一棒——我的集子里,只剩着“庸俗”在跋扈了。③ 直至鲁迅逝世的前一年,他的这种多少有些偏执的做法才告一段落。从整体上来说,鲁迅和成仿吾的关系始终是互相冲突的。作为这一连串事件发端的《〈呐喊〉的评论》到底是如何给鲁迅留下了这样深的伤疤?北京世界语专科学校的学生,同时也是1925年鲁迅组织的文学社——莽原社的中心成员并深得鲁迅信赖的荆有麟有这样一段回忆: 先生的第一集小说《呐喊》出版后,创造社的成仿吾,曾给了不大公正的批评。(中略)成仿吾一次不很客气的批评,使先生耿耿于心者,达至十数年。无论谈话里,文章里,一提起创造社人,总有些严厉指摘或讽刺。虽然这指摘或讽刺,另有它的社会原因在,但仿吾那篇批评,却在先生脑筋中一直记忆着。④ 以《〈呐喊〉的评论》为发端的“鲁、成之争”,以及与后期创造社之间的激烈的革命文学争论,是历来的鲁迅与成仿吾关系研究的焦点,然而本文所讨论的对象,是以往研究中所忽略的鲁迅的散文诗集《野草》和成仿吾的关系。之所以着眼于《野草》,是因为其中的第一篇《秋夜》写于1924年9月,正是《〈呐喊〉的评论》发表约半年后的时间。 接下来我们就从成仿吾代表作之一——《诗之防御战》进行解读,进而讨论与《野草》的关系。 二、成仿吾《诗之防御战》 正如鲁迅曾几度以反讽的口吻称其为“批评家”一样,成仿吾自身也因“批评家”而自负,实际创作的文章大多数就是批评(评论)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成仿吾的文学活动却是以“诗”为出发点的。据《成仿吾研究资料》(1988年湖南文艺出版社)中“著译目录(1920-85)”显示,自1920年2月25日《时事新报·学灯》刊载的第一篇作品《青年(新诗)》开始,直至1922年末,成仿吾的创作是以诗作为中心的(共计23篇。多以青年时代浪漫的青春[人生、友情和孤独]为主题)。1910年,13岁的成仿吾随兄长(成劭吾)远渡日本,1914年进入冈山第六高等学校与郭沫若相识。平常多读席勒、海涅等外国文学,也着手于翻译。1917年考入东京帝国大学(造兵科)后,同郁达夫、张资平等创办小杂志《GREEN(格林)》,开始了真正的创作活动⑤,这里有必要进行简单地梳理。 1923年,即鲁迅执笔《野草》的前一年,成仿吾在《创造周报》创刊号(1923年5月)上刊载了“诗之防御战”。 现在试把我们目下的诗的王宫一瞥,看它的近情如何了。 一座腐败了的宫殿,是我们把它推翻了,几年来正在重新建造。然而现在呀,王宫内外遍地都生了野草了,可悲的王宫啊!可痛的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