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主观阶层认同是引导社会行为的重要因素,其中的中层意识形成则直接关联了社会秩序的稳定性。已有研究指出,与“客观中产”相比,主观意识上的“认同中产”才是积极稳定社会态度的主要决定因素,越是认同自己为中产或接近中产的群体越认可国家的各项制度及社会发展态势,对政府与社会的认知是积极稳定的(李培林、张翼,2008;李升,2017)。发达国家的实践经验已经表明,“职业中产”占多数的社会阶层结构中,多数人持有中层意识才能维持社会稳定,美国、德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的民众主观认同为中层的比例都较高,也通常被视为中产阶层占主导的“橄榄型社会”。那么,当前中国民众的主观阶层认同状况如何?其中具有社会稳定意义的“中层意识”又当如何讨论? 在中国近几十年巨大的社会结构变革中,由于社会经济状态的升降沉浮,社会阶层不断进行分化和重组,各阶层内成员的相互认同与本阶层意识开始产生较大分歧(李春玲,2004)。较早的研究已指出,中国民众在阶层客观存在与主观建构之间已经出现矛盾与偏移(王春光、李炜,2002),后期的研究也指出,根据个人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等综合情况,中国转型期的民众在阶层认同方面存在“两头清晰中间模糊”的状况(马广海,2011)。通常来讲,以职业为内核的中产阶层增加应引起中层认同的增强,但从已有研究及经验现实来看,当前中国的职业中产阶层并未形成清晰的主观阶层认同上的“中层意识”,甚至产生了认同“向下偏移”的倾向(赵延东,2005;高勇,2013;范晓光、陈云松,2015)。因此,在研究中国客观阶层分化的同时,研究民众的主观阶层认同具有很强的社会意义。 主观阶层认同研究的重要内容是关于中层意识的探讨,在此方面具有丰富讨论的是日本学者关于“中流意识”的研究(岩田幸甚,1971;村上泰亮,1987;原纯辅,1990;高坂健次,2000)。日本关于“中流意识”的讨论始于20世纪70年代,当时伴随日本经济的高速成长,多数民众认为自身既不属于下层市民,也没有进入上流社会,而是属于社会的中间位置,日本学者将其称之为“中流意识”(即中层意识)。同时指出,意识上的中层认同体现了对生活状态的平等化认知,这样的意识结构对社会发展表现出积极的社会态度,因而维持了日本的社会稳定。由此,基于对“中层意识”的分析,对照于国内外相关研究讨论,当前中国城镇居民的主观阶层认同究竟呈现何种态势?究竟有哪些因素影响城镇居民的中层意识形成?本文将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CGSS2013),对此问题进行实证性研究。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主观阶层认同不单是一种对于客观社会事实的简单反映,还包括复杂的评价和感受,其中包含了多样化的影响因素。在研究主观阶层认同的影响因素方面,学者们通常认为客观的社会经济地位会影响个体的主观阶层认同(刘欣,2001;李春玲,2003;张宛丽,2012),提出如收入、权力和教育等个人属性指代的客观社会经济地位大多数时候是决定阶层认同高低的关键因素。然而,不同的观点也指出,这样的一种基于阶层社会事实的结构地位论在解释上是有限的,比客观社会经济地位更能影响主观阶层认同的是基于环境对照的参照群体论(陈云松、范晓光,2016)。 参照群体论强调了即便是处于相同的客观阶层位置,由于主体参照比较的群体环境不同,也依然会形成不同的主观评价意识。实际上,自海曼提出“参照群体”(reference group)概念时,就指出人们会根据与参照群体的对比产生主观地位认知(Hyman,1942)。参照群体论中的重要解释机制就是基于发现最低相似点的“相对剥夺论”,即人们在与参照群体对比,如果感觉自身处于优势位置,就会产生“相对满足感”的积极、正向的较高主观评价意识;反之,如果感觉处于劣势位置,则会产生“相对剥夺感”的消极、负向的较低主观评价。前述的日本学者在讨论经济高速成长时期日本民众形成的“中流意识”时,也重在强调对生活状态的平等化认知,这实际上是日本民众在与周边他人进行参照对比后得出的主观评价。在此方面,国内学者也指出,基于参照群体的“相对剥夺论”对中国民众的主观阶层地位认知具有更大的解释力(刘欣,2002;胡荣、叶丽玉,2014;崔岩、黄永亮,2017)。 不过,虽然已有研究指出了参照群体论对解释人们主观阶层认同形成的重要意义,但在具体维度上的实证研究依然是有限的。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理论回应上的模糊性所导致的,即对人们主观阶层认同具有影响的参照群体究竟如何判断?或者说究竟应在哪些具体维度上讨论基于参照群体的“相对剥夺”是合适的?对此问题的解答,学者们的观点并不一致,或者说并不明确。在参照群体的理论体系中,强调影响人们参照群体选择的因素除了个人的主体性因素外,更重要的是社会环境因素(庄家炽,2016),而社会环境因素包括了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等方面。基于此理论前提,本文在对中国城镇居民“中层意识”的主观阶层认同进行研究时,对其影响因素的选择除了个人基本属性因素外,主要对工作环境中的工作状况、生活环境中的地区差异及生活方式因素展开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