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历史发展进程,乃至人类的日常生产、生活都时刻与传播媒介相伴随。人类的各种各样、纷繁杂多、持续不断的需求促成了媒介的产生、发展与不断变化变革,推陈出新。而同时媒介也深刻地改变着人类社会的进程与日常的生产、生活,新媒介的产生与运行也在塑造、变革着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加拿大著名的传播学者英尼斯和麦克卢汉通过对人类历史的考察得出一个结论:媒介的变化与革新会导致“一种全新的环境被创造出来”,①会促成人们行为和尺度的变化,因此媒介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是极为深刻而重要的。几千年来人类社会与媒介如影随形的紧密关系形成了一种引人注目的媒介文化,构成了人类文化的一部分。媒介在发展变化,媒介文化也在不断变化中,每一次重大的变化都深刻而广泛地改变了人类社会。 当前,人类传播史上一次重大的革命正在进行中,我们正经历着由大众传播到社交媒体时代的变化,相应地也造成了媒介文化由日神文化向酒神文化的嬗变。 一、一个源头,两个支流 美国传播学之父施拉姆认为:“我们既不完全象神,也不完全象动物。我们的传播行为证明我们完全是人”,②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是传播的动物,正是传播将人与动物区分开来。“传播始于每个男女的心灵深处”,“传播是当代生活的最重要特征”。③“许多学者开始认识到传播居于人类一切活动的中心”,“传播是人类生活中最普遍、最重要和最复杂的活动。在高层次上进行交际传播的能力把人类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④动物只能通过基因继承一些固定的简单的传播行为,终其一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发展变化;而人却可以通过后天的习得,演化出日新月异、层出不穷、绵延不绝、气象万千的传播革命来,人类社会日日更新,传播行为亦不断推陈出新,媒介文化正日益成为人类文化的核心部分,媒介文化的变迁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人类文化的变化。 人是传播的动物,人不能不传播,追根溯源,人类的本性中包含着两种传播行为,一种是理性的传播行为,一种是感性或曰非理性的传播行为。理性的传播行为是人类为了生存、工作和社交而进行的工具性的传播行为,在这一行为过程中,人类为克制自己的本能、欲望、冲动、情感,而服从于某些工具性的、统一的、社会普遍认可和要求的规则;而感性或曰非理性的传播行为是指人服从生命原始的欲望和冲动,发泄情感、愉悦自我、寻求迷醉和解脱的传播行为。在这种传播行为中,人类会依照自己的本能、冲动和情感,为求得一时的欢娱、迷醉和宣泄而行动。在古希腊文化中,人们用两个神祇来代表这两种行为,即日神(Apollo)和酒神(Dionysus),相应地生成两种文化,日神文化(精神)和酒神文化(精神)。 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实际上是个体人乃至整体人类自身包含的相互对立的两个精神和意识,虽然对立却往往同时共存,并行不悖,在某些人那里或某个时间段里酒神精神的比重大一些,或日神精神占的比重大一些,交替变换或犬牙交错。在古希腊神话传说中,日神和酒神拥有同一个父亲,他们都是宙斯之子,日神和酒神,事实上是一个源头,两个支流,体现了人类社会整体及个体的复杂性、多样性和矛盾性。“如果说,阿波罗是光明、智慧、理智的象征,狄俄尼索斯则代表了玄暗、野性和放纵。”⑤作为日神的阿波罗,其形象正如天上的太阳一样,高高在上、庄严、威武、严肃、稳定,代表着理性、正统、克制、静穆、官方的含义。日神拥有着“统治着内心幻想世界的美丽外观”,⑥其擅长用美丽的梦与幻想使人暂时忘却人世的苦难。日神虽然代表着美好的梦与幻想,但却不过分,尼采称日神有着“适度的约束,那种对疯狂刺激的解脱,造型之神的那种充满智慧的宁静”,⑦也就是说日神是深思熟虑、保守、理性、节制、有度、和谐的体现。 而其兄弟,作为酒神的狄奥尼索斯则恰好相反,据说他是从宙斯的大腿中生出来的,其出生过程就是秘密的、异类的、荒诞的、狂放不羁的。古希腊人曾经将狄奥尼索斯的节日作为最秘密的宗教狂欢节,彼时,狂欢的信徒们心情歌舞,不顾平日的禁忌,放纵自我,近似癫狂迷醉状态。酒神代表着人的原始性、野性、生命的自然冲动、自由、解脱、狂喜、放纵。海德格尔就认为“酒神精神是人的自然之质的原始本能冲动和欲望,构成了人性中旷达、放荡、狂醉、洒脱的一面……”⑧ 总而言之,无论是日神或酒神,都是人类通过艺术和文化的传播来适应和改造这个世界,以便更好的地生活和生存手段,只不过是两条不同的途径,日神以梦来超越现实,在幻想中愉悦和安慰人类,而酒神,则以醉,以生命的狂放、自然和本能的充分释放、发泄来克服现实生活的苦难和不圆满;日神将理想寄托在梦、神与未来之上,而酒神则直指当下,肯定人类生命本身,即使它是有缺陷的。 二、大众传播时代与日神文化 公元1456年,德国人约翰·古腾堡成功地用金属活字印刷术印刷出了200本左右的圣经,从此拉开了人类进入大众传播时代的序幕,很快各种印刷媒介的迅速扩张与普及将人类社会由中世纪带入了近代社会,理性战胜了神性,民主战胜了专制。随着后续的电子媒介的产生,人类进入了现代社会,也是大众传播完全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大众传播的时代可以说是一个充满了梦幻与理性的时代,是日神的时代。当时的主流学者们对于当时刚刚兴起的大众媒介都持乐观主义的态度,都相信传播必将促进社会的进步与改良,在大众传播媒介最为发达的美国,多数学者都“将现代传播的整体作为社会进步的一种力量……都给媒介技术近来的总体进步赋予巨大的意义,每人都将他所发现的这种含义置于他的更博大的社会学说的中心。他们都在本质上将现代媒介解释为在美国恢复广泛的道义和政治一致的力量”。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