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63(2018)02-0127-08 DOI:10.15937/j.cnki.issn1001-8263.2018.02.018 网络社交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微信用户的朋友圈“一对多”的即时性社交方式,使用户能够“一呼百应”,具有强大的群聚效应和“博名”效果。而随着表情包、照片、视频的广泛使用,网民已经对“图像至上主义文化”习以为常,网络晒照更是成为流行的社交行为。笔者发现,尽管网络社交研究颇为盛行,但是,关于“网晒”问题的学理探讨尚不深入。而网晒成瘾现象虽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议题”,但对其进行专题研究的论著尚付阙如。本文拟从网晒成瘾的成因出发,以网络晒照活动作为研究对象,从身份焦虑、装饰性消费与自恋主义文化传播的角度进行初步探讨,以期抛砖引玉。 一、网晒成瘾、自我展演与身份焦虑 随着互联网的广泛普及,网络社交已成为网民的日常生活方式。许多网民经常利用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晒出自己的各种照片。“网晒”在微信朋友圈尤为流行,成为网络社交活动的重要内容。晒旅行、晒服装、晒娃、晒工资、晒奖金、晒会议、晒名车、晒装修、晒情侣、晒隐私……可以说,生活无处不“照”,网络无处不“晒”。“网晒”已经司空见惯,可谓“不晒不上网,上网就晒照”。这在微信朋友圈中表现尤甚,打开朋友圈,便是各路“晒客”的杰作,一些“自拍族”甚至将朋友圈作为他们的“剧场”,他们高举“自拍神器”,持续不断地进行展演,各种自拍作品在朋友圈里接踵而至。他们开车自拍、逛街自拍、旅行自拍、吃饭自拍,聚会自拍,拍后快速发至朋友圈,以“晒”其“美丽的容颜”和“美好的生活”,然后等待各种“赞美”“颂扬”,从而制造永不满足、永无止境的“网晒盛宴”。 应该说,网络晒照与其他社交方式一样,是网民寻求社会认同、融入群体生活的重要方式。网民有时在生活中有了好心情,通过照片与朋友分享,可以弥补文字交流功能的不足,从而促进了解、沟通情感、加强联系,这本身无可厚非。但是,朋友圈的交流是特别讲究互动的,如果每个人都不顾他人的感受,源源不断地晒出各种照片,刻意制造完美的形象,将自己当作网络社交圈当然的主角,要求观众时刻保持“点赞”的姿势,这势必与网络社交的本质背道而驰。 许多网民不顾时间、场合、身份、后果,盲目地在网络上狂晒自己的各种照片,造成网络晒照泛滥成灾,他们只想博取声名,不顾公私界限;只想超越他人,不会真诚沟通。“晒照”的目的就是突出“完美的自我”,体现“我晒照、故我在;我晒照,故我美”的价值观。“晒照成瘾”已成为“网瘾”的新兴表现形态,网晒成瘾者热衷于在微信朋友圈中进行病毒式传播,发展成为一种具有广泛影响的网络症候。 与网瘾的一般性浏览成瘾不一样,网晒成瘾者将自己视为生产者,而且很多时候是“加工型生产者”。他们在网络上晒出的各种自拍照片,大多通过后期的加工处理,对自己进行图像美化之后上传的。美图秀秀可以进行瘦脸瘦身、祛斑祛痘、皮肤美白、腿部增长等各种美颜修饰,此类图片加工技术简单,效果明显,为自拍照片的“我”提供了高度“美化”的机会。因此,自拍者在网络上传之前的加工过程,其实是对自我形象进行了有目的的“塑造”。而此类依靠修饰技术的自我修饰,推动了“修图主义”的广泛流行,使自拍与修图成为联合生产流程,制造了修饰性照片的视觉盛宴。对于许多网晒者而言,拍照是为了“秀”/“晒”,为了被他人看到。这是一种图像生存方式,人们在微信上随时展示自己的生活状态,将自身变为图像,用图像与友人的图像交流,图像与图像的关系取代了人与人的关系。微信朋友圈中的图像世界五彩斑斓,图与图之间问候、私语,人际的亲昵变成了图像之间的随机关系,我的图、你的图和他的图,被名之以“朋友”。现在,我们熟悉朋友的图像要远胜于熟悉他/她本人。朋友圈中的图像构成了当代性的档案,随时在生产,随时被传播,也同时被以主题、作者、类型或其他任何标准来归档。① 当然,网晒成瘾者如此迷恋于自我展演,与其寻求赞美、获取支持、提高声望、美化自我的社会需求有着密切关系。由于普通网民在微博上晒照获取的“声望效用”并不明显,微信朋友圈便成为他们展演的主要舞台。犹如剧场的座位一样,朋友圈的数量对许多晒照者特别重要。他们利用一切社交机会进行朋友圈“扩容”,使“晒”的演出半径不断扩张。因此,多加朋友,才能获取更多的被关注的机会。朋友圈不仅仅是群体聚集的空间,更是许多自拍和自晒者的“超级市场”,他们可以随意出入,自由挑选,在圈子中拉进了许多点头之交的“朋友”,这些平时在圈子里不说话的“朋友”,可以填充微信社交演出的“座位”,其作用与情感沟通并无多少关系。对于网晒成瘾者而言,他们关注的是“此处有掌声”,被观看、被点赞、被吹捧、被热爱,乃是他们晒照的根本目的。 然而,网晒成瘾者将朋友圈作为剧场的同时,却并不在意“前台”的日常管理与情感沟通。他们期待收获掌声和鲜花,却很少关注观众的真实想法,他们对观众有着永不满足的需求,却并不在乎观众的心理状态和情感需求。他们不愿意与朋友圈的人“说话”,更缺乏日常的沟通和交流。他们仅仅将朋友圈作为整体的表演对象看待,在他们看来,被人喜欢、被人赞美是绝对重要的,而喜欢别人、赞美别人却显得多余。因此,他们的心理陀螺仪是以他人的赞美为导向的,然而,“他人导向者沉溺于自己所喜欢的东西,但却不知道自己的真正需要”。②对网晒成瘾者而言,当他获得了赞同,他认为就是好的。他的眼睛紧盯住观众,在意任何一次点赞,他害怕朋友圈的任何一次细微的批判,认为那是对表演的整体否认。他生怕观众提出改进的意见,尤其是对真相的揭露,会使他如临深渊。他一旦在狂晒的过程中感到了空虚时,便以为是面临极大的危险,于是便寻求朋友圈的支持与响应。他希望:“他人会给他某种方向感,或者至少由于认识不到他一个人在恐惧而得到某种安慰。”③对于网晒成瘾者而言,如果他的展演得到了朋友圈的赞美,他便认为自己是成功的。而一旦不被喜欢,他会认为是表演失败而陷入莫名的孤独与空虚之中。他将自己的自我认知等同于“观众”的态度。对于他而言,被关注、被赞美便是自我价值的全部意义所指。他的价值是通过“朋友”挖掘的,他对自己缺乏基本的认识,他通过被喜欢、被关注来祛除内心的焦虑和孤独,他无法找到自己的真实角色定位。正如罗洛·梅(Rollo May)所言:我们之所以焦虑,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应该追求什么样的角色,应该相信什么样的行为原则。④网晒成瘾者总是将网络自我与现实自我混同,他希望通过外在的展演与“点赞之交”获取自我价值,这实际上是对自我力量的怀疑。他有时也知道此类晒照行为的无聊,但由于自我认知的焦虑,他被网络社交圈所困住,他在期待“点赞”的焦虑中不能自拔。他甚至知道许多“点赞”是形式上的,但他陷入了虚假认同的怪圈,他竭力展示自我却找不到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