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65.6 可见者(le visible)与不可见者(l'invisible)的关系问题一直是现象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及至当今法国著名现象学家马里翁(Jean-Luc Marion),这一问题更是受到特别关注。马里翁从其被给予性现象学和充溢现象(le phénomène saturé)出发,深化了对这一问题的现象学探讨,开拓了两者关系的新的可能性。在此,笔者将以马里翁的现象学讨论为基础,来对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关系进行一番探究。 一 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关系问题 在具体探讨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关系之前,必须对这一问题本身进行界定。这里主要涉及该问题的现象学地位以及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内涵。在现象学传统中,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关系虽然一直被当作一个重要问题来加以探讨,但其现象学重要性并未得到明确揭示。马里翁从现象学的关注点以及现象与可见者的关系出发,为我们展现了这一重要性。从形式上看,现象学当然主要关注现象。然而,马里翁指出,现象的显现或者说有关现象的经验又是由可见者与不可见者所决定的,“人们被限制在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上,被限制在他们能够去的地方”①,而这些东西和地方就是可见者及其所组织的处所——“可见者环绕着我们”②。他进一步指出,甚至失明都无法让我们逃离可见者。因为一方面,可见者总是组织着失明和盲人的话语,将它们界定为可见性和视觉的缺失或丧失;另一方面,盲人从不放弃看的希望,也企图重构其视觉,建立“一种准视觉,一种非感性的和理智的视觉”③。因此,可见者构成了不可逾越的界限,我们对现象的经验是对可见者的经验,现象的显现也是可见者的显现。而一般而言,可见者总是缠绕着不可见者,它总是在与不可见者的相互关系中显现。由此,可见者与不可见者游戏的可能性决定了可见者的可能性形象,决定了现象显现的可能性,进而成为现象学的一个主要关注点。 除了明示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关系问题在现象学中的地位,马里翁还对两者的内涵进行了界定和拓展。我们首先来看可见者。惯常理解中,最狭义的可见者指视觉能够看到的东西,在此基础上,它又泛指所有感官能感觉的东西,即可感性直观者。而在更宽泛的意义上,它又包含可理解者(可理智直观者),这与胡塞尔对直观的拓展——从感性直观到理智直观——相一致,因此也可在此意义上将可见者理解为可直观者。马里翁继承和深化了这些规定:一方面,他以被给予性来理解和统一可见者,可见者被界定为被给予物(le donné),这样它就既包含被给予的感性直观和理智直观,又包含被给予的意义、意向(它们无直观,但明见在场,它们自身给予自身并迫使主体接受它们)。④有时马里翁也直接将直观拓展为这种被给予物,这时可见者就还是可直观者。另一方面,他划分了原初可见者和经过相关把握的、综合的可见者,前者以无序性为特征,是自我的被动接受物,后者以秩序性为特征,是自我的主动构造物,这类似于胡塞尔意向体验(尤其是原素[hylé])和意向对象的划分。⑤ 马里翁指出,在可见者中,绘画是一个特殊的种类,因为作为一种既突出又平凡的可见者,“它涉及可见性本身”⑥这关涉两个层面:一方面,与其他现象不同,绘画专注于可见者,以可见性的显现和揭示为其目的,并且只向人们传送可见性,因而它“必定比非绘画世界的事物要更为可见”⑦。另一方面,绘画专注和传送的可见性并非为它自己所独有,而是“存在者和对象的相同世界内的很多其他现象也声称要去完成的”⑧。也就是说,它揭示的可见性适用于其他现象,它的可见性显示了一般现象的现象性和可见者本身的真理,“是依据可见者本身的真理”⑨。 与深化可见者的内涵相应,马里翁还进一步拓展了不可见者的内涵。他指出,人们通常将不可见者理解为可见性的匮乏,理解为未被见者(l'invu),这种未被见者就其自身而言并非绝对不可见,它只是由于未进入观者的视线而暂时不可见,随着时间和位置的改变,它能通过可见性的补充而变得可见,因而它与可见者是同质的并可以相互转化。然而,在这种理解之外仍然存在一种可能性,即作为可见性(被给予性)过剩的不可见者。这种不可见者并不是因为缺乏可见性,而是因为可见性太过强烈,超越了我们的承受限度和把握能力,进而成为不可见的。这种不可见者就其自身而言是绝对不可见的,它不能被还原成日常可见者,因为一旦被还原,它就会失去过剩的可见性,进而失去自身。⑩以对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关系问题重要性及内涵的这些界定为基础,我们便可以追随马里翁,对两者关系的可能性进行具体讨论。 二 偶像:自我的外观 在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关系中,最常见的一种模式为:不可见者服务于可见者的显现,但自身却不显现,可见者独自显现。马里翁指出,我们可以在胡塞尔的构造现象学——尤其是时空事物的侧显——中对这一模式进行初步界定。根据构造机制,现象在两端之间运作,一端是意向体验,是原初被给予的直观,另一端是意向对象、意义等,体验和直观被主体依据本质可能性进行意向性把握和综合,从而被构造为意向对象、意义等。在这里,体验和直观是无序的原初可见者,并且就其自身来说并未显现任何对象或景观;主体构造所依据的本质可能性以及所进行的意向性把握和综合是不可见者,它们只为意向对象的最终显现服务,而自身却隐而不显;意向对象作为构造的成果是最终显现物,由于不可见者的把握和综合作用,它向我们提供有秩序的对象或景观,就此而言它比原初被给予的直观更可见。马里翁指出,依据胡塞尔的讨论,相对于意向来说原初被给予的直观(可见者、原初被给予物)是匮乏的,最理想的状态也只是两者相等,因此自我能以意向性把握和控制这些直观(可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