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402(2017)11-0050-10 新世纪以来,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成为时代主题,可以说是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在全球化时代的最强音。如今,全球化依旧如火如荼,无论是主动融入,还是被动防御,每个人都将“被全球化”。刚刚去世的齐格蒙特·鲍曼对世界的这一洞察,值得深思。 我们民族的伟大复兴,不仅是一个时代主题,同时也是一个空间主轴,既离不开中国人的辛勤耕耘、不懈奋斗,也离不开其他国家民众的认知、理解与承认。这是全球化时代的召唤,也是其规定。 所谓“复兴”,并不是回到“封闭”的伟大,而是传承中新造一种“开放”的文明,因而以追求和谐为目标的中华文化,希冀在求同存异中,与其他文化“美美与共”,合力打造命运共同体,共赢共享人类文明的成果。 无论是从全球化的召唤,还是中华文化的自身特性;无论是中国人的文化自信,还是其他国家民众的交流愿景而言,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都离不开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播;换言之,只有中华文化真正地走出去,才能够真正实现伟大复兴,才能够共享共赢,惠及全球文明。 作为文化的重要载体、表现形式,文学当然要探究其在民族伟大复兴、中华文化海外传播中的角色、作用、价值与意义。只有自觉承载历史的重任,文学就不会在历史中消亡,反而将以其特有的位置与魅力,再造出久远的图景。 一、百年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挑战与应对 目前,关于百年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研究成果,已然成为学术热点,多受学界关注,如苏州大学王尧教授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百年来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张健教授的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等,也取得了相应的硕果,令人鼓舞。但是,就现状而言,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历史的需求、重任、紧迫,与严峻的现实、实际的挑战之间的矛盾。 比如全球化。当我们认识到全球化之于今日中国的必要性时,也要警惕其构建过程中的西方霸权性,特别是萨义德所指出的“文化帝国主义”与“东方主义”。一些学者在中国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研究中,已经敏锐地洞察到这一点,比如:西方出版市场、一些汉学家,对中国文学“性”“政治”题材与主题的偏爱;一些意识形态的因素,如阴魂不散的冷战思维,依旧试图形塑丑恶的、落后的中国形象;以西方为中心的文学价值观,用西方性衡量民族性,导致中国文学价值的贬损等。对此,学者王侃总结道:“中国当代小说在北美、在英语世界的传播时时面临三个层面的阻力:它可能来自某种制度化的语言过滤,也可能来自‘政治正确’的意识形态选择,也可能来自文学本身的价值偏见。”①实际上,这是自鸦片战争,中国被全球化以来,一直所面临的困境,只不过不同时期有其不同的表现,但本质上依旧是东西方之间的冲突。这是中国文学海外传播所面临的最大的全球化挑战。 面对挑战,中国文学不是应不应对的问题,而是如何应对的问题。百年中国文学史表明,大部分时期,中国文学一直主动吸收、接受西方文学,在某一时期,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根,全盘西化,即便是到了当下,依旧存有很大的传播“逆差”。向西方学习,承认西方文明的先进性和优点,这是应对全球化挑战时,应有的姿态,但在学习的同时,一味吸收而不辨别,一味接受而不输出,都是不可取的。对于前者,我们做得还比较好,鲁迅早就提醒过要“拿来主义”,而对于后者,虽然政府层面有意识地组织过大规模地输出活动,如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文学》、八十年代开始的“熊猫丛书”等,但至少在知识阶层中,还未形成自觉输出与传播的意识,导致中西文化/文学交流的严重失衡。对此,张清华曾注意到:“在又一个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似乎只重视对外来文学的借鉴,而很少、也很羞于向别人介绍和推销我们自己。”②或许这也是面对西方时,文化自卑的一种表现。 到了新世纪,这一情形已有很大的改观,愈来愈多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中华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性,开始关注、致力于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事业。但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学者而言,对此的认知似乎还有待提升。对此,学者黄立认为,中国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聚焦“译”,却忽视“介”,特别是缺乏中国学者的位置,于是呼吁建构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体系,敦促中国学者承载其应尽的时代重任。③传播体系的建构是当下中国文学海外传播所亟需的,没有体系,就无法传达出整体与持续的影响力。但体系的建构不能是盲目的,必须建立在完备的认知之中。 二、文学史书写中的“中国”认知 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播,势在必行,也就内在地规定了百年中国文学必须解决如何面向海外的历史问题。要真正解决此问题,就不得不处理好本土与海外这一全球化矛盾。 何为本土?何为海外?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百年中国文学史的书写中,一直是一个不得不面对却依然没有解决完备的历史遗留问题。 何为本土?实际上关乎“中国”概念的建构。梳理百年中国文学史的书写可知,中国,首先是政治的“中国”。由于政治体制和政治命运不同时期的表征,中国文学史,特别是当代文学史,有一个以大陆为中心,不断辐射到台、港、澳的变迁轨迹。但这个“中国”是版图的中国,地理的中国。杨义在新近的20世纪中国文学史书写中,提出“全史意识”,认识到:“文化中国是一个血脉相连的命运共同体,把大陆与香港澳门、台湾文学的‘分界’从血脉的深层加以‘打通’,自然就形成了‘大中国文学’的精神网络。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总体格局中和内在历史联系上,建立起大陆与香港澳门、台湾文学一脉相贯、四地互渗的精神网络,乃是几代仁人志士的一个‘勿忘我’的精神情结所在。”④从中可看出,杨义以“全史意识”,打破地理阈限,建构“文化中国”以替代“政治中国”的意图。这种认知,当然值得赞赏,可惜的是,在具体书写实践中,依旧将“台湾、香港及澳门独立成卷,由自然地理、政治地理窥探它们的文学地理”⑤,而没有如他所言的那样,真正建构起一个血脉相连的命运共同体,一个用文化“打通”的20世纪中国文学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