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著名政治家、“甘露之变”的参与者和罹难者舒元舆曾创作过一篇《牡丹赋》,笔者结合舒元舆生平事迹、政治活动、性格心理特点等,曾考订其《牡丹赋》可能作于大和九年(835)暮春,即“甘露之变”爆发前半年左右。①值得注意的是,在文宗、武宗朝数度为相,政治生涯跨越“甘露之变”的著名政治家李德裕,也曾创作过一篇《牡丹赋》。李德裕《牡丹赋》,傅璇琮先生《李德裕年谱》、《李德裕文集校笺》认为作于唐武宗会昌元年(841)三四月间。然舒元舆《牡丹赋》,“时称其工”,唐文宗甚至在“甘露之变”后某次观赏牡丹时不自觉地吟诵起舒赋中的名句。以舒元舆《牡丹赋》在当时广为传播的情形来看,李德裕不可能全然不知,但其《牡丹赋》序却声称“惟牡丹未有赋者”,不免令人心生疑窦。对此,笔者曾解释为,李德裕在“甘露之变”以后因政治形势颇为险恶而有所避忌刻意不提。但以李德裕的地位声望,以及舒元舆《牡丹赋》的知名度,无论如何不应如此处理。近阅与李德裕《牡丹赋》相关的人物传记资料,梳理“甘露之变”前后相关人物的仕履行迹,发现傅先生可能因对相关史料偶然失检,从而误判该赋作年。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舒元舆在其《牡丹赋》序中,也声称“未能有赋之(牡丹)者”,从而舒元舆在创作《牡丹赋》之前,对于李德裕《牡丹赋》也全不知情。而李德裕乃是唐文宗、武宗朝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其一举一动,牵动时代神经,故其创作《牡丹赋》,亦不容人不知。倘若李赋在前,舒元舆也没有理由绝口不提。 那么,李德裕《牡丹赋》究竟作于何时?为什么两人在赋序中均声称此前未有赋牡丹者?同朝之人创作同题之赋,均未提及对方的赋作,这其中是否另有蹊跷?由于舒元舆创作《牡丹赋》的时间节点非常敏感,密切关联到当时震惊朝野的“甘露之变”,因此,进一步推考这两篇赋的创作时间,以及分析其与“甘露之变”的关系,显得颇有必要。 李德裕、舒元舆《牡丹赋》创作时间考 李德裕《牡丹赋》赋序云: 余观前贤之赋草木者多矣,靡不言托植之幽深,采斫之莫致,风景之妍丽,追赏之欢愉。至于体物,良有未尽。惟牡丹未有赋者,聊以状之。仆射十一丈蔚为儒宗,词赋之首,声气所感,或能相和。又见陈思王赋序,多言命王粲、刘桢继作。今亦效之,邀侍御裴舍人同作。② 傅璇琮先生根据序中所提及的“仆射十一丈”,考订此赋作于会昌元年(841)春。《李德裕年谱》云:“文中‘仆射十一丈’,乃指王起。《旧书》卷一六四《王起传》:‘武宗即位……寻检校左仆射、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朱金诚《白居易年谱》会昌元年引白氏《早入皇城赠王留守仆射》诗,谓王起自东都留守征拜吏部尚书、判太常卿事,约在会昌元年春后。本文云:‘青阳既暮,鷃鶗(《全唐文》作‘鴠’)已鸣’,亦为暮春之景,即当作于本年。”③《李德裕诗文校笺》也有类似考证。④ 按,傅先生推断“仆射十一丈”为王起,不误。《唐人行第录》“王十一起”云:“《白氏长庆集》一九《初除主客郎中知制诰与王十一李七元九三舍人同宿话旧感怀》,据《旧传》,穆宗即位,起拜中书舍人,正与白知制诰同时,起兄播号王八,故知王十一是起矣。《元氏长庆集》六有《送王十一南行》、《文饶别集》九《秋声赋》序之尚书十一丈,亦是王起。”⑤ 李德裕既尊称王起为“仆射十一丈”,则其时王起必已进位仆射。那么,王起何时进位仆射?傅先生、周建国均订在武宗会昌元年,但据新旧《唐书》本传,王起实于大和八年“检校右仆射”。《旧唐书》本传: (大和)七年,入为兵部尚书,八年,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九年,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时李训用事,训即起贡举门生也,欲援起为相。八月,诏拜兵部侍郎,判户部事。其冬,训败,起以儒素长者,人不以为累,但罢判户部事。⑥ 《新唐书》本传: 起字举之……入拜尚书左丞,以户部尚书判度支。……召授兵部尚书。以检校尚书右仆射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李训为宰相,起门生也,欲引与共政,即加银青光禄大夫,复以兵部尚书召判户部。训败,起素长厚,人不以训诿之,止罢其判。⑦ 据新旧《唐书》本传,王起在大和七年九月曾入为兵部尚书,次年“以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此后,大和九年八月,复入为兵部尚书,判户部事;开成三年充翰林侍讲学士,四年迁太子少师;开成五年正月文宗崩,王起八月充山陵卤薄使,寻检校左仆射、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会昌元年拜吏部尚书,判太常卿事;三年权知礼部贡举,四年正拜左仆射。⑧既然王起大和八年即“检校右仆射”,那么,至少在大和八年,李德裕即可称其为“仆射十一丈”,而不必到会昌元年才能如此称呼。也就是说,这篇《牡丹赋》的创作时间上限可提前至大和八年,而不必迟至会昌元年。此为上限。 赋序中另有一关键信息,值得我们注意,即“惟牡丹未有赋者”。这就是说,在李德裕拟赋牡丹之前,没有人写过《牡丹赋》。但检《全唐文》,与李德裕基本同时、文宗朝曾位至宰相、大和九年十一月罹难于“甘露之变”的舒元舆,恰有一篇同题之赋。舒元舆这篇《牡丹赋》,在当时影响颇大。《杜阳杂编》载: 上(文宗)于内殿前看牡丹,翘足凭栏,忽吟舒元舆《牡丹赋》云:“俯者如愁,仰者如语,合者如咽”,吟罢,方省元舆词,不觉叹息良久,泣下沾臆。⑨ 《新唐书·舒元舆传》云: 元舆《牡丹赋》一篇,时称其工。死后,帝观牡丹,凭殿栏诵赋,为泣下。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