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51.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71(2017)03-0004-22 2005年10月以来，默克尔就一直担任德国总理。①在这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她要与三任美国总统打交道。与这些自信满满又不易相处的总统维护关系，没一个是容易的，而现任总统看上去更具挑战。2016年11月初特朗普选战胜利的头几天，德美关系的热度直线下降。无论是在双边还是在多边场合，默克尔与特朗普一连串的电话交谈以及会晤都无法打破两位领导人之间的冷淡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其实是更加恶化了。在本文中，笔者想追溯默克尔-特朗普时期的德美关系，并分析导致两国间隔阂日益加深的深层次原因。毕竟，在过去将近70年里，两国曾是亲密无间的盟友和伙伴。事实上，虽然两国对2003年伊拉克战争各执己见，另外也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危机，但是一直到最近，德国依然可被视作美国在全球最亲密、最值得信赖的盟友。 一、布什、奥巴马和安格拉·默克尔 在乔治·W.布什(George W.Bush)担任美国总统期间，德美关系最大的负担是入侵伊拉克的后遗症。虽然默克尔本人并不反对，但是德国公众和施罗德政府都持坚决反对态度。施罗德总理声明“我领导下的这个国家不会去冒险”②，这让美国深感愤怒。1989年5月，美国总统老布什曾在美因茨的一次演讲中表示，德国应当成为美国的一个“领导中的伙伴”③，但是这一设想基本已成过眼云烟。当时的反对党领袖默克尔其实是半心半意地支持美国的伊拉克战争。这一态度在后来默克尔试图改善冰冷的德美关系，并与小布什总统构建良好的工作关系时大有裨益，而从结果来看也确实是成功了。最明显的是2006年初圣彼得堡八国集团峰会期间，布什在经过默克尔的座位时为她揉了揉肩，这一动作友好并通常是很亲密的。④布什在其回忆录中称默克尔“值得信赖、有魅力，并且很温暖”，她迅速成为“我在世界舞台上最亲密的朋友”。⑤在2009年卸任后撰写回忆录的时候，布什早已忘却了与德国总理初期的不愉快。 默克尔与布什的继任者奥巴马的关系起初也被认为是争吵不休的。这主要归咎于全球性的金融危机以及由此导致的欧元危机。华盛顿方面推出了一系列的措施以应对这一灾难性的局面，包括赤字支出和大量刺激性政策，而这些政策并非柏林和布鲁塞尔所乐见。⑥最终，奥巴马还是很大程度上认可了德国的观点。早在2009年6月5日与默克尔在德累斯顿举行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他就不大情愿地表示，美国的经济增长(以及他所暗示的全球经济增长)“目前来看，不能基于过热的金融市场，不能基于过热的房地产市场，不能基于美国消费者刷爆他们的信用卡，也不能基于美国源源不断的赤字支出”。⑦然而，奥巴马从未动摇他对德国贸易顺差的批评，在他看来，这些出口盈余没有得到有效利用，它们应该用来投资，以促进经济和需求的增长，而不是用来充实德国的储蓄账户和国家财政。他建议，德国人应该加大消费支出。⑧ 在奥巴马的第二任期，爱德华·斯诺登(Edward Snowden)披露了美国对德国的间谍活动，这引发了德国极大不满，并一度导致德美关系的明显降温。⑨然而，总体来看默克尔还是设法维持了与奥巴马政府的良好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两位政治家都喜欢就一些问题相互切磋，交换看法，并且对于维护西方价值观以及民主制度的重要性有着共同的深刻信念。2010年⑩，默克尔成为继阿登纳之后52年来首位在美国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讲的德国总理。(11)不到两年后，默克尔又被授予总统自由勋章。这些都是她与奥巴马良好关系的亮点。(12)事实上，尽管默克尔与布什还有奥巴马在开始时关系紧张，但她成功地与两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甚至接近于真正的友谊，尤其是与奥巴马。然而，培养与特朗普总统的私人关系被证明更具挑战性。 二、特朗普的选战 在特朗普2015年开始竞选总统之前，默克尔说不定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20世纪70年代以来，他是无情的纽约房地产大亨，2003年起，又成为真人秀《谁是接班人》的节目主持人，但他的狼藉声名并没怎么传到欧洲。这部电视真人秀也在英国放映，并同样热门。在英版真人秀里，主角是主持人英国企业家艾伦·休格(Alan Sugar)，他和美版真人秀里的主持人特朗普一样，似乎都喜欢通过淘汰那些他认为不合格的选手来获得快感。然而，2004年这档节目被引进到德国，并换上德国主持人，却是观众寥寥。(13) 在共和党党内初选期间，特朗普进入德国公众视野。他的尖锐言辞和对杰布·布什(Jeb Bush)、马可·卢比奥(Marco Rubio)等党内竞争对手采取的巧妙而又常常粗俗的攻击策略使他为对美国政治感兴趣的人群所熟知，其中就包括德国总理和德国外交政策部门。在许多竞选演讲和访谈中，特朗普都毫不犹豫地提到了德国总理——通常以一种不那么恭敬的方式。显然，他的德国血统并没有对他产生亲德的影响。特朗普的祖父出身于距法兰克福不到50英里的卡尔施塔特(Kallstadt)的一个小村庄，1885年16岁的时候逃荒到美国。(14) 对于默克尔长期以来娴熟的领导才干，特朗普似乎怀着由衷的敬意，但她的移民政策和难民政策却让他大为不满。(15)例如在2015年10月的一次访谈中，他说：“她在德国的做法是疯狂的”。他预言“德国将会发生骚乱”。(16)他指出默克尔犯了一个“灾难性的错误”，并称她的难民政策是“彻底的灾难”。在2017年1月，他向德国的大众传媒《图片报》表示，向难民敞开大门是将潜在的恐怖分子引狼入室。“我喜欢她，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是人都会犯错，但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17)特朗普很有竞争力，也热衷于抛头露面，但是《时代》周刊并没有将他选为年度人物，这让他恼羞成怒。2015年底，特朗普在推特上抱怨说，该周刊宁愿选择“正在毁掉德国”的那个女人。(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