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梓存世的著述除了小说《儒林外史》之外，还有诗文集《文木山房集》及学术著作《文木山房诗说》。金和在《儒林外史跋》中说吴敬梓有《文木山房文集》五卷、《诗集》七卷，但我们今天能见到的《文木山房集》只有四卷，也就是说吴敬梓佚失的诗文非常之多。学界对吴敬梓著述的辑佚工作非常重视，关于吴敬梓著述很重要的发现有两次，一是1956年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范宁先生发现吴敬梓的《金陵景物图诗》二十三首，一是1999年复旦大学周兴陆先生发现吴敬梓的《文木山房诗说》。此外，也有关于吴敬梓诗文的若干发现，基本上都被收入李汉秋、项东升先生编撰的《吴敬梓集系年校注》①。笔者在读吴敬梓友人严长明所辑《八表停云录》时，看到里面有吴敬梓《后新乐府》诗六首，为学界未曾提及，《吴敬梓集系年校注》也没有收录。仔细研读这些诗歌，可以看到它们与《儒林外史》的主题、情节及人物原型之间有密切关系。 《八表停云录》，清抄本，八册，浙江省图书馆藏，清人严长明辑。书名取陶渊明《停云》诗意，《停云》诗序曰：“停云，思亲友也。”诗中有：“霭霭停云，濛濛时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②所谓“八表停云”，即怀念远方亲友之意。《八表停云录》是严长明从自己熟悉的亲友著述中，选诗、词、曲编辑成书，以寄怀思。此书共三十卷，卷一为乐府歌辞，卷二为近代曲辞，卷三为三言诗、四言诗，卷四至卷六为五言古诗，卷七至卷九为五言律诗，卷一○为五言长律诗(即五言排律)，卷一一为五言绝句，卷一二为六言律诗、六言绝句，卷一三至卷一五为七言古诗，卷一六至卷一八为七言律诗，卷一九为七言律诗、七言长律诗(即七言排律)，卷二○至卷二二为七言绝句，卷二三为八言诗、九言诗、十言诗、十一言诗，卷二四为杂言诗，卷二五为联句诗，卷二六为集句诗，卷二七为小令词，卷二八为中调词，卷二九为长调词，卷三○为散曲、自度曲。书首有严长明用骈文所作自序，署“乾隆壬午长至秣陵严长明书于山阳僧舍”，壬午为乾隆二十七年。此书体例是，在每一种诗体、词体、曲体之下选若干人之作，每位作者皆有小传，有些作品之后还有“诗话”，严长明在自序中概括本书宗旨为：“嘉其风义，概彼生平，庶几今献之遗编，抑亦交游之别传也。” 严长明(1731-1787)，字东有，一作冬友，又字道甫，号用晦，江苏江宁人。乾隆二十七年高宗南巡时，被召试，赐为举人，授内阁中书，人值军机处；乾隆三十六年，擢内阁侍读。后以丁忧归家，不复出仕。晚年游秦晋等地，曾客毕沅幕。严长明是吴敬梓晚年交往最为密切的友人之一③，而且严长明和吴敬梓的儿子吴烺一样，是乾隆南巡时召赐举人，授内阁中书，严长明称吴烺是“内阁前辈”④。由于这样的关系，严长明《八表停云录》中收入吴敬梓的诗歌应该是正常而可信的。 吴敬梓的《后新乐府》见于《八表停云录》卷二“近代曲辞”，现征引如下： 吴敬梓，字仪张，号敏轩，全椒诸生。以子烺乾隆辛未赠内阁中书赠如其官，有《文木山房集》。 后新乐府并序 余向于甲子岁曾效唐李公垂作《乐府新题》六篇，以颂上元教谕吴蒙泉培源。盖以有道之世，休养生息，贤者兴焉，将以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也。然耳目之间，近亦有不合于礼义者，因更为《后新乐府》。其中有美有刺，非敢效元和诗人，欲以播于乐章歌曲，庶以备輶轩者采择。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也。 流民叹·美振恤也 鸿雁东南飞，哀鸣何嗷嗷。我里遭飘荡，室家变波涛。朅来会城中，顾瞻求其曹。有吏相招呼，官司闵女劳。开仓发稻粱，架屋寻索绹。长千古僧寺，送女置平皋。老翁抚童孙，且暂免啼号。老妇携弱媳，洗手团花糕。饱餐彫胡饭，余钱买香醪。明年书大有，相邀觅归艘。当春荷锄犁，及夏引桔槔。缁流见民去，佛地涤尘嚣。彩幡悬入云，鼓钹声弥高。色相信庄严，士女来游翱。中有一腐儒，颜变心郁陶。吾闻古大傩，逐疫除凶饕。何不修其仪，洪水免滔滔。田庐各得安，毋使吾民逃。 青海战·志边功也 西陲昔用兵，阃外太保制。军陷卓子山，我马尽奔踶。桓桓李将军(自注：畝字俶南)，肘后金印系。步卒三百人，衔枚同执锐。捣穴焚其巢，烽烟飏氊罽。偏拔什库尸，驼向高原瘗。丑虏十万众，一朝尽失势。明年太保败，军功遂淹滞。将军曾入赀，职受宣州卫。运丁何无良，驿路侵官税。节使责长官，褫夺循成例。将军挽白须，筋力近已蹶。我本锦江人，江上芙蓉丽。儿忆郫筒酒，妾挽抛家髻。悠悠三十年，今年作归计。回思祖共叔，俱在沙场毙。谁望铭燕然，谁思隃乌盭。贱子身独全，喜极仍流涕。 棘闱怨·感士习也 十岁就外傅，婉娈佩容遂。父师前致辞，女为廊庙器。关心制举文，象勺不儿戏。人生重为官，岂能作书肆。十五赴选场，奚暇宵雅肄。今年茂宰校，明年太守试。一自入胶庠，三年则大比。编竹制为篮，剪绒裁作被。魏毫斑竹管，诛茅广末彗。高冠簪爵弁，小扇系鹅翅。然蜡携短檠，缝囊积干糒。此中何所藏，一一蝇头字。锁院夜露沉，剪灯寻欸识。振笔数千言，主司惊腹笥。叩帘不用询，辙幕不为悸。一朝功令严，搜刮那容避。遑遽探怀中，含泪弃溷厕。执政闻之忧，犹恐失士气。国家重宾兴，将以措大事。皇矣圣主言，士人先辨志。 茸城女·伤仳离也 茸城有女子，姓沈名珠树。父为莲幕宾，母似蓝桥妪。女生非冶容，聪明有才具。手爪工织缣，心情悦坟素。早年嫁浙西，琴弦断中路。骨月都飘零，独与小姑住。小姑初长成，轻盈倾众嫭。昔富今已贫，聘与盐商娶。盐商竟豪奢，渔色复沉酗。佳人傋小星，寂寞流年度。小姑情不欢，羞与驵侩聚。再依茸城女，潜来桃叶渡。垂帘绣花枝，开门卖诗句。踪迹信可疑，疆暴亦思遻。商人捕逋妾，囚系同禁锢。板桥香雾浓，人指茸城寓。呜咽玉箫声，吹向三春莫。何处夕阳舡，花艳惊人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