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02.2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492(2017)09-0013-11 在当今的媒介时代,图像的生产无处不在,人们更愿意去观看图像而很少去阅读,从而疏远了现实世界,在这种感官的愉悦当中而放弃了理性的思考。早在两千多年前,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也提到这样的一类人,他们只是乐意去看可见的世界,而不去思考可知的世界,这就是柏拉图洞穴之喻中所说的囚徒。过了两千多年,这些囚徒依然没有走出囚禁他们的洞穴,继续在图像的牢笼中观看这个世界。在当前的电子媒介时代,这些囚徒已经演变成在图像文化的强力诱惑下而无法自拔的影视观众。在当前的图像文化中,人们乐此不疲的观看着电视、电影或网络中五彩斑斓的画面,沉醉其中而遗忘了真实的世界。这两种囚徒虽然在时间上间隔了两千年,但他们的本质却是一致的,即对图像世界的流连忘返和对现实世界的不屑一顾。在当前的语境之下,我们一方面感叹先贤的远见;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得不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图像何以有如此诱惑力,以至于两千多年来人们依然甘心做图像牢笼中的囚徒而不愿走出去。这就需要回到原点——柏拉图的洞穴之喻——进行考察,并借助当代的符号学、传播学诸多理论去发掘柏拉图洞穴之喻①的当代意义并给当代人以启示。 一、从洞穴囚徒到电子囚徒 柏拉图在《国家篇》②中做了这样的一个假设:设想有一个地洞,一条长长的道路通向地面,和洞穴等宽的光线可以照进洞底。一些人从小就住在这个洞里,他们的脖子和脚都被捆绑着,不能走动,也不能扭过头来,只能向前看着洞穴的后壁。在这些囚徒的背后有火把,火光可以把一些物体的影子投射到洞穴的后壁上,囚徒们每天只能看到物体的投影,而无法看到真实的物体,这就是柏拉图著名的洞穴之喻。在柏拉图看来,这些囚徒一辈子都无法动弹,他们只能看到这些投影,他们就会把这些影子当作是真实的物体,即使身后传来了声音,他们也会把这些声音误认为是墙壁上的影子所发出的。假如有一天,某个囚徒被松了绑,可以环顾四周,但他会被火光照射的眼花缭乱,他依然无法看清原来只能看见阴影的实物,即使有人把阴影的实物指给他看,他也还会以为他以前看到的东西比现在看到的实物更加真实,还会转身逃走,回到他能看得清的事物(影像)中去,并且会认为影像确实比指给他看的实物更加清晰。 柏拉图的这个比喻本意是用来区分受教育者和未受教育者之间的差别,洞穴中的囚徒是没有受到教育的人,他们缺乏认识世界的能力,仅生活在洞穴里,柏拉图把洞穴称之为可见的世界,也就是影像的世界;而洞穴外的世界代表可知的世界,也就是理性的世界,生活在这个世界需要知识,否则就无法生存,而火光以及实物是对他们的启蒙教育。由于这些囚徒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可知的外部世界,只能活在可见的世界里并乐此不疲,混淆了影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所以他们是蒙昧者。柏拉图讲这个故事是告诉我们,影像并不等于实在,但影像具有很大的迷惑性,会使人以假乱真。柏拉图作为一名哲学家,以理性自居,把自己作为理性世界(可知世界)的代言人,其洞穴之喻的本意就是教育那些沉湎在影像世界(可见世界)的囚徒们早日走出洞穴,接受理性的洗礼,这和柏拉图主张把诗人、艺术家逐出理想国的思想是一致的,因为诗歌和艺术品无法使人用理性来认识世界。 如果说柏拉图笔下的囚徒是其虚构的,并且距今已经两千多年,那么在当今的电子媒介时代,依然存在着这样的囚徒,也就是当前影视文化的沉迷者,柏拉图的寓言更是预言已然成为现实。虽然图像艺术自古就存在,但大规模的图像文化的兴起只是进了20世纪后才出现。柏拉图的时代,图像文化甚至绘画艺术都不够发达,人们对于图像的观看也并不是很普遍,柏拉图的提醒只不过是让人们用理性来认识世界。而到了当今的图像时代,特别是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电视文化的兴起以及互联网的出现,人们对于图像的观看愈演愈烈,甚至到了沉迷的地步。世界进入了所谓的图像时代,海德格尔甚至宣称整个世界都已经被把握为图像,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观看到关于世界的图像。今天的媒介机构全天候播出各种画面,媒介为观众生产出形形色色的图像,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已经演变成对图像的观看,图像成为人们眼中唯一的现实。 而在艺术领域,今天的图像生产更加迅猛,传统的文学日益衰落,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影视作品(包括电视剧、电影和网络视频)的大行其道。根据《中国电视剧产业发展分析与观察》提供的数字,在2003年的时候,每年出品的电视剧集已经突破万集大关,并且每年以千集的增长速度在递增。而电影,每年仅仅在中国上映的就达上千部,几乎每天都有新片上映,网络视频更不必多说,热门的影视作品甚至有过亿的点击量。这些影视作品的发展自然和其观众是分不开的,人们不再去阅读文字作品,沉浸在图像的愉悦中。当年的韩剧在中国掀起过一股热潮,即使今天,观众依然非常喜欢各种偶像剧和肥皂剧,每天都要花费数小时在观看各种影视作品。 如果参照柏拉图的洞穴之喻,我们可以把这些沉迷于当代图像文化中的观众视为电子时代的囚徒,虽然他们早已走出了柏拉图意义上的洞穴,但他们却又走进了当代大众媒介所编织的图像牢笼,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囚徒。如果说柏拉图的囚徒是没有接受过教育而甘愿观看虚拟的影像,而电子时代的囚徒大多是受过教育的甚至不乏受过高等教育的,但他们依然喜欢观看图像而不愿意认识现实的世界,甚至也会混淆影像与现实。这样人们就生活在李普曼所描述的拟态环境中,这种图像拟态环境就是由大众媒介所塑造的。后现代哲学家鲍德里亚提出了拟像的概念,或许是对当前的图像时代最好的表述。鲍德里亚甚至对当年的海湾战争是否真实发生过提出质疑,他在海湾战争结束数月后出版了《海湾战争从未发生》一书,震惊了整个世界。理由是人们对于海湾战争的了解只限于电视画面,人们所知道的海湾战争都是由一些媒体所提供的画面,很少有人能亲临战争现场。大众夜以继日地的观看战争发生的场面不啻于在观看一部好莱坞大片,所谓的战争场面不过是由持某一政治倾向的摄影师捕捉、剪接和变形的结果,大众看到已远非是真实的伊拉克,而是被具有实时转播功能的媒体所“虚拟化”的纪实叙事作品。③在鲍德里亚看来,刚刚发生的战争更多的是一场虚拟化、电子化的战争,是战争的拟像,所以鲍德里亚才宣传真实的海湾战争从未发生。另一名后现代媒介理论家凯尔纳也对海湾战争持类似于鲍德里亚的看法,认为海湾战争“就是一种媒体的产物”。④凯尔纳认为:“媒体将战争设计成了一种激动人心的叙述,一种连续的晚会,其中有戏剧性的冲突、行动和冒险……”⑤从鲍德里亚和凯尔纳对海湾战争的分析,可以发现,当代的人们每日沉浸在媒介所构建的图像中,图像成为人与外界现实联系的唯一媒介,或者说,图像本身就是人们眼中的现实。我们或许可以套用德里达的一句话来对图像的威力进行描述——图像之外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