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下半年,日本关东军不断策划内蒙和华北三省脱离南京国民政府,与此同时,国民政府所希冀的国际援助却飘渺无望。在日本外务省“直接交涉”的不断要求下,蒋介石开始重新考虑九一八事变后所一直采取的不直接交涉政策。在各种严峻形势的逼迫下,蒋介石不得不谋求与日本直接谈判①。1935年上半年,以中日“公使”正式升格为“大使”为标志,中日“亲善”达到了高潮。但5月底“河北事件”爆发,局面开始急转直下。6月底,根据所谓“何梅协定”,国民政府中央势力被迫退出华北,10月以后关东军和华北驻屯军不断制造所谓华北自治运动。国民政府为了调整中日关系,延缓中日间的紧张情绪,争取国内统一和国防建设的时间,在1935年11月12 ~22日及12月2~7日分别召开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即五全大会) 和五届一中全会,实施政府改组。目前学界对五全大会的研究多从国内政局走向、派系团结与斗争的视角对其进行分析②。从中日关系来说,一般论著多认为此次会议是国民政府对日强硬态度转变的开始③。本文则以1935年底国民政府改组为聚焦对象,探讨国人与日本外务省、军部对其的认知差异,由此给中日关系带来的影响。 一、国民政府改组与蒋介石独掌外交权 五全大会是产生五届中央执监委员的机关,中央执监委员会,又是产生国民政府与所属各院部会的机关,而且会议中还要决定国家行政的最高原则,所以此次会议非常重要。正是如此,原本定于1933 年7月1日召集临时代表大会,以解决当时局势,后因规章手续、时局关系等多重原因,一拖再拖,终于1935年11月12日开幕。此次大会,除了在国外的胡汉民及在广东的陈济棠,因种种关系未能出席外,其余如阎锡山、冯玉祥、邹鲁、李宗仁等均到京参会。舆论认为此次大会,出席代表之盛,包罗过去各派,实开国民党团结之新纪元④。 五全大会在中日关系日趋紧张的情况下召开,故而人们对此次大会中国民政府的外交方针政策格外注目。11月19日,蒋介石在五全大会四次会议上,演讲对外关系,宣布对外方针,内求自存、外求共存,未到绝望时期绝不放弃和平,未到绝望关头绝不轻言牺牲,抱定最后牺牲决心而为和平作最大努力⑤。舆论认为此次大会,各省文武要员,大抵以代表资格出席,此等多数代表平时不接触外交,但此次到会,共同决定,会内会外都进行了详细研究。特别是广东中委对中央外交,向来不满,此次邹鲁等要员到会,参与其事。闻蒋介石之报告,不表示异议,可视为大会之决议案,到会之文武人员,精神上共同负责,此后政府施行外交,自然较过去有力⑥。因此舆论乐观预测,国民政府对日情势,在今后若无突发的障碍,似可望显露逐渐好转之曙光⑦。中国舆论呼吁日本,此刻应该正是其结纳中国人心的好时机。因为,过去中国各方面对日之认识,纷纷各异,今则因年来种种事实的教训,而渐趋一致……一般负责之当局者,及全国有识之各界,其态度皆转趋真挚。近时中国之中心思想,为愿以统一的中国国民,与日本国民,谋真正的谅解,其意深挚。更重要的是,从中国政情言,此次南京五全大会包罗之广,步调之齐,在过去为罕见,反映中国政府地位之增强。相较过去内政欠统一,对各种重要问题认识不一致,现在已大见改良。因此在过去数年中,恐以今日为最适于处理外交问题之时机。日本政策倘若重视外交常轨,则就中国而言,今日殆为政府进行外交之良机⑧。 就蒋介石个人而言,国人尤其是政敌对中央的外交不负责任,却往往以此作为攻击自己的利器,因此对于过去有责无权甚感痛苦,企图通过此次会议,获得外交全权⑨。11月19日,蒋介石在演讲外交方针时,提议请大会授权政府在不违背方针之下,应有进退伸缩之全权,以应此非常时期外交之需要⑩。全场一致起立接受,蒋介石对此颇为欣慰。在过去的外交尤其是对日外交中,外交当局虽然苦心孤诣,但仍被骂为软弱外交,甚至卖国贼。另外,蒋介石虽然不主管外交,却负有相当责任,而实际负责交涉的人,却未必事事听从蒋介石的安排和指挥。例如,蒋介石认为如果外交交涉人员按照其旨意,1935年以内将日本所要求通邮、通航等所谓某某事件一概解决,华北的形势就不会恶化到年底那样。正因为负责交涉的人说是丧权辱国,徒唱高调,不负责任,因此华北的形势才一天一天恶化(11)。根据这些经验教训,蒋介石希望在此后新政府中,自己负责实际事务之时,能够获得全权,一方面免被骂为卖国贼,另一方面在中日关系紧急关头,也可以握有实际处置全权。蒋介石的做法在国难当头下,得到了国人及舆论的一定谅解和支持,认为五全大会产生了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政府……蒋介石上台后,军政两方的领袖又合二为一,诚为一个应付国难上比较适宜的关系(12)。 12月2~7日,在五届一中全会上,改革了国民党中枢组织与人事。蒋介石采取了委曲求全的办法,由胡汉民任中常会主席,汪精卫为中政会主席,蒋介石均副之,以求党内团结。但实际上,汪精卫在11月1日开幕式上遇刺后即萌生退意,辞去行政院长兼外交部长之职。胡汉民因与蒋介石的矛盾,从国外归来便滞留广东,并未北上,不久后又去世。所以,蒋介石实际上拥有党内的最后决定权(13)。改组后的政府,蒋介石亲自兼任行政院长,从幕后走向台前,担负起内政、外交的实际责任。 1936年1月13日,蒋介石会见日本著名反军派政治家中野正刚,中野提出解决中日问题,必须两国实际有力之政治家有决心、能负责。蒋介石表示:在中国方面,本人即可负责,一般人以为如由本人负责,日本必特别压迫中国,无论此言之不足信即或可信,余亦无所畏惧。盖余已决心解决中日问题,余实有此抱负,个人任何牺牲,非有所顾惜,且本人认定当前实为解决中日一切问题,建立两国永久和平关系之良好时机(14)。1月25日,在日本大使馆驻华副武官矶谷廉介回国之前,蒋介石会见了矶谷廉介并坦诚相告:国民党事实上已授现政府以处理外交之全权,现在之行政院即系以此种事实为背景而组织,本人此次出任院长,即表示可负责根本调整中日两国之关系,以求黄种之共存共荣,共谋世界文明之进步,以发展我平生之愿。由此可知,顾虑政府决定外交方针之后,党方难免加以阻挠,此过去可有,而今后决无之事。因此,今日实为彻底解决中日问题千载一时之良机,就中国而论,此次余既出而负责,如果中日问题再不能解决,则以后复恐数十载或数百年皆无解决之机会矣。故余甚盼矶谷君转告贵国人士,余此次既出政府艰巨之责任,一切绝不推诿,实有彻底解决中日问题决心,中日一切问题无不可依据两国共存共荣之原则彻底解决,不但能解决,而且余且能自信凡由我负责办理之外交,必无人指为卖国。因全国国民皆能相信余为真实党国之负责者(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