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美国《纽约时报》发表的文章《打破文化屏蔽的中国字幕组》被国内媒体特别是网络大量转载，使得在中国存在数年而不为大众所知的字幕组这一文化现象首次曝光。虽然“打破文化屏蔽”的字样似乎暗示着字幕组对于影视文化传播控制权力的颠覆，但该文同时也指出，在让美国的流行文化尽可能同步在中国免费传播的时候，字幕组要面临的问题包括“中国的审查官和美国的版权律师”[1]。此后，字幕组在国内受到了媒体的大面积关注，“布道者”“文化使者”“盗猎者”“盗火者”“共享主义战士”等等概念都用来描述这一群体。2014年年末，在中国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的“剑网行动”下，中国知名字幕网站射手网、人人影视先后关闭。从打破文化屏蔽的使者，到侵犯版权的盗版者，中国字幕组走完了一段行程的两端。这正因应了阿帕杜莱的一个判断，“现代世界，在某种全新的意义上，已经成为一个互动体系”[2]。本文试图探究中国字幕组在数字经济时代劳动的新特征和建构的新价值，以及这种劳动与全球生产体系和国家意识形态之间的复杂关联。 一、裂隙中的生长：中国字幕组的兴起和发展 中国字幕组是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因各种因素的相互作用而出现的。其基础是以互联网为核心的传播媒体的发展，其环境是文化产品的全球流通，而中国传媒规制的裂隙则给予了中国字幕组机遇空间。 1.基础：传播科技的进步与中国互联网的发展 互联网快捷广泛免费传播影视产品的能力和中国互联网飞速发展相互结合，催生了对于国外影视剧的观赏需求。而网生一代的观影喜好又反过来形成对字幕组的需求，这种双向动力是字幕组之所以能够发展的基础条件。对于字幕组来说，其整个工作流程都是以互联网为基础来安排生产的。同时，字幕组也通过互联网建立以兴趣为核心的工作小组，以化整为零的方式进行工作，并与其“受众”进行互动，来组织“按需”生产。 在早期，中国互联网上的信息分享多以论坛形式进行，包括游戏影视和软件。网民想要在网络上获取所需资源需要许多专业的电脑技术和互联网知识。影视剧爱好者下载几乎都是挨个pub(能匿名登录的ftp服务器统称为pub。但若同一时刻下载的用户数量太多，势必影响到所有用户的下载速度，于是在BT下载问世后，pub下载逐渐退出主流)服务器寻找看哪里有自己想要的影视资源。当时网络影视剧并非都有中文字幕，播放器也没有开发出需要的延伸功能，外挂字幕是一件较为复杂的事。一般做法就是从DVD上提取出中文字幕，利用网络上的片源调整一下时间，把字幕文件发布在论坛。在这一过程中，字幕组体现出的共享精神受到网民们的青睐。 随着BT下载的出现，传统的ftp下载逐渐退出历史舞台。通过这种P2P技术，用户可以直接与其他用户的计算机交换文件。之前因为文件较大而无法快速传播的电影等影视资源，都通过torrent文件在互联网中飞速传播。BT下载迅速成为影视剧爱好者的首选。正是基于这种技术支持，字幕组可以将自己制作的影片上传到论坛中，供影视剧爱好者下载，但这也埋下了侵权的伏笔。 因此，互联网这一传播媒介和相关技术的进步给字幕组的诞生提供了前提条件，没有互联网和相关下载论坛和软件，就不可能有字幕组的存在与发展。 2.推动力：文化产品的全球流通 正如社会学家鲍曼所言，全球化的后果乃是时空压缩所致[3]。西方国家在15世纪末所展开的地理大发现，以及随之而来的帝国主义扩张，是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一场全球化运动。紧接着，20世纪中叶后所出现的大量跨国企业及其管理模式，更将这种“全球化”的正当性无限推广。学者和社会大众对文化全球化这一现象的认识还存在着许多分歧，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文化全球化的步伐在互联网的推波助澜下正在不断深化，文化产品的跨国跨界流通成为可能并日益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1996年美国的文化产品就已经超过其他传统产业，成为该国最大的贸易产品。21世纪以来，英国、澳大利亚、韩国、日本等不同国家都相继将文化产业作为国家的支柱产业加以推动，进而形成了全球性的多样化的文化流通潮流。在文化全球化的潮流中，影视作品是其中最重要的类型，其中在中国最具标签式的影视作品类别就是韩国电视剧、日本动画片和美国好莱坞大片。 互联网在中国，尤其是21世纪以来的快速发展，在技术和渠道层面为国外影视作品在中国的传播提供了可能。观看国外影视剧不再需要等待引进，就可以在互联网上寻找到免费资源。因为国内大部分影视剧爱好者在语言方面存在问题，无法直接消费原版影视作品，因此网民们自发组织形成的字幕组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就应运而生。 3.机遇空间：中国传媒规制的裂隙 在字幕组存在之前，中国引进国外影视作品均需通过版权购买之后由相关机构译制并进行中文配音。这种引进程序烦琐，速度缓慢，而且对于大多数国外影视剧爱好者来说，更加偏爱影视剧的外语原声，以及网络免费点播的观看模式。因此，在电视上准时收看译制片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个满意的选择。另外，译制也经常因为翻译的问题受到批评。一个经常被提到的例子是中央电视台引进的曾获得艾美奖的美剧《绝望的主妇》，由于翻译存在很多问题成为观众诟病的对象(该剧在央视播出时，为避免对“性”等敏感字眼的直接使用，涉及该字的词语要么被直接删掉，要么被“爱情生活”“卧室生活”等词语替代，让人啼笑皆非)。而字幕组的翻译除了极少数涉及国家主权或其他敏感字词外，没有过多其他限制，并时常参考当下中国的流行语，翻译得更加形象活泼，大大增加了观众观剧的吸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