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6)-12-0019-06 一提到西方现代主义,我们总是用荒诞、异化等一套固定的词语来评述。若按照中国当代文学的题材划分,大多数西方现代主义的作品可以归为城市题材的范畴。西方现代主义是建立在对城市文明的反思、批判的基础上的。因此,对于城市,也有一套语汇诸如荒诞、异化、物欲、堕落等来表述。是城市提升了人类的文明,也是城市承载了人类的罪恶,城市介乎天堂和地狱之间,这几乎成了我们对城市的标准化认知。我们一直认为,波德莱尔的诗歌《恶之花》,就是隐喻了以巴黎等为代表的现代城市文明的罪孽。20世纪40年代新感觉派作家穆时英在《上海的狐步舞》的开篇写到:“上海,造在地狱上面的天堂!”这是中国作家对待城市的典型态度。一个多世纪以来,中西方文学对于城市,陷入了一个道德化评判的误区。 而我们今天所处的正是一个资本化的时代。城市化进程如火如荼,截止到2014年末,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中国的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已经达到了54.77%。北京和上海的常住人口已经突破了两千万。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样的一线城市,正跻身于世界发达城市的前列。北京与上海等国际化大都市的繁荣,给中国作家提出了新的表现课题。对于乡村的书写,我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产生了一大批经典文本,而如何表述城市,我们似乎没有准备好。在城市文学中,我们看到的只是雷同化和类型化的城市、雷同化和类型化的城市人。庞大的城市并没转化为作家的血肉,作家与城市,是疏离的。新世纪中国文学对城市的书写,存在着模式化的倾向,很难看到有创意的个性化书写。 一、新世纪城市书写的模式化 在中国,从来没有一个时代,推土机和挖掘机如此轰隆隆昼夜不停地工作,一座座大楼拔地而起,城市无所顾忌地扩张,财富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在GDP至上的时代,一切仿佛都是在围着财富旋转,连梦想都是金色的。这种疯狂的造城运动,给中国人的生活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影响。暴力的拆迁、凶蛮的城管、汹涌进城的农民工……中国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和矛盾,在这个城市化进程中被迅速放大。而中国大多数作家尽管生活在城市,似乎还没有认真消化城市这个日新月异的庞然大物,还停留在西方文学对城市所持的批判与反思的旧模式中。这只是对城市的一种想象性的书写,是表面化、肤浅的。 城市不仅是建筑物的高大和街道的宽广,不仅是灯红酒绿和财富的极大丰富,更重要的是城市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集中体现,城市里的人生是这个时代最为丰富和复杂的人生,城市人,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新人,城市生活,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为典型的生活,体现了时代的病症、荣光与梦想。中西方现代城市在建筑样貌上虽然有相似之处,但对于21世纪中国的城市生活而言,如果我们的作家对待城市的立场,还停留在西方19世纪、20世纪对城市的表述上,显然是落伍了,我们需要一种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对于城市文明的书写方式。 遗憾的是,新世纪中国文学的城市书写呈现模式化倾向。这种模式化,具体说来,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伪“小资化”倾向 这是就人物塑造而言的。之所以加上一个“伪”字,是因为“小资”①这个词所具有的带有商业企图的做作和卖弄色彩。在50-70年代的阶级分属里,小资排在工农之后,带有贬义,是被改造的对象。80年代以来,随着政治意识形态色彩的退隐,小资的涵义渐趋中性。90年代推行市场经济以来,小资一跃成为一个带有炫耀色彩的褒义词。而到了新世纪,小资身上的光环消失,被更加具有炫富意味的词汇,如“土豪”等所代替。从90年代以来,小资被作为一个带有炫耀性的热词,被一些“美女作家”频频使用。像70后的卫慧、棉棉,她们出道之初,就是凭借对城市小资的欲望化书写而成名。《上海宝贝》将时尚化、欲望化书写推向极致。小说将上海这个城市身体化、欲望化了。青春所推崇的所有的东西,在这里都齐备了:流行时尚、性、毒品、欲望,在这里,借助美女的身体、酒吧、世界顶级奢侈品等实现了。而80后文学在这方面走得更远。她们不满足于卫慧、棉棉的“宅女”式写作,而是主动出击,不仅写青春文学,还办杂志、拍电影、经营文化传媒公司、建网站,深度介入中国的文化产业,像“超女”“中国好声音”一样,在文学艺术领域引领时尚文化。这已经不是一个文学问题,也不纯粹是一个文化问题,这是一代人在消费主义观念的驱动下,对这个资本化时代的最大迎合。尤其是郭敬明和韩寒,俨然已成为文化产业的弄潮儿了。这些“小时代”的文化产品,更像是这个消费时代所推崇的时尚商业广告,带有鲜明的迎合大众消费主义欲求的伪小资倾向,哪里还有什么真小资可言? 而真“小资”所推崇的,首先是一种生活情调,一种生活方式。其次,小资追求内心体验,多半是文艺青年,具有独到的鉴赏眼光,不随波逐流。再次,小资不做清教徒,也不是苦行僧,对爱情敏感且易受伤害,追求物质和精神享受。最后,小资喜欢流行文化,但不随波逐流,具有不俗的品位和眼光,可以引领大众风尚。可见,90年代以来文学作品中所塑造的“小资”,内涵已经大大窄化,甚至庸俗化,已成为消费、欲望和金钱的代名词了。90年代以来小资的“去政治化”、“消费化”,使得“有主体自我的小资产阶级变成了无主体自我的小资产阶级”,“小资已经瓦解了自己的阶级属性”,在这种“消费化的小资”面前,“历史、道德、身体等等这些都失去其具体含义,变成一团混沌的消费物被小资拿来消费”②。作为时代文学的“症候”,如何拯救“小资”,如何以文学的方式,赋予“小资”以鲜明的主体性,使“小资”成为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不仅是80后作家,也是许多热衷于书写城市“小资”的作家需要认真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