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女》是延安文艺的经典作品,其传播的范围随着中国共产党在解放战争中的逐步胜利而日益扩大。随着军事上的胜利,大批城市被解放军接管,伴随着城市的接管和政权的更迭,延安文艺也随军进城,而《白毛女》无疑是被重点推广的作品之一。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学界对《白毛女》的传播与接受研究已经很充分,但都没有注意到接管城市与《白毛女》进城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相应的研究成果出现。本文意在从城市接管的历史背景下,呈现《白毛女》进城的一些历史细节,分析延安文艺经典如何在新解放区上演,并作为革命文艺的典范,为中国当代文艺的发生提供准备。 一、革命文艺进城 随着军事的逐步胜利,中共开始不断夺取、占领大城市,并对这些新解放的城市实行军事管制,以军事力量来保证城市政权移交的顺利进行。接管城市是中共建国的重要步骤,也是中共工作重心从农村转向城市的开端。军事接管虽然是过渡性的治理方式,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史上却是非常重要的阶段,在接收大量物质、人员,建构新秩序的同时,其中蕴含了关于新中国的设想和未来方向。对于当代文艺的建立而言,中共接管城市期间在发展方向、思想意识形态等方面,都为此后当代文艺的建立做了相应的准备,同时也孕育着新的文艺形态。可以说,城市接管也是当代文艺的一次预演,并提供了政策上的准备。通过新文艺的初步演练和推广,在一定程度上预示了当代文艺的方向和此后的面貌。正如叶剑英所说的,“‘军管时期’也可以给我们的共和国准备下各种政策的基础。旧有制度我们要批判地接受,将来在实施的过程中,逐渐把他修正成为人民大众所需要的”。① 解放战争不仅仅是军事意义上的逐步胜利,同时也是解放区文艺逐步扩张的过程。占领城市后重建新秩序,既需要军事、政治上的保障,文艺上的宣传显然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作为战斗的武器,文艺在中共的政治话语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和政治、军事斗争是密不可分的,革命文艺的推广与军事胜利总是相伴而生。“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特别是在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前后,部队活动范围扩及许多城市。到城市进行政策宣传,传播解放区的文化活动,成了文工团(队)的重要任务。那时候,纵队和各师的文工团在扩大解放军的影响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白毛女》和《王贵和李香香》进城了,《解放区的天》进城了,秧歌和腰鼓的雄壮舞姿出现在城市街道广场”。②进城之前,中共就已经在文艺方面做好入城的准备和安排,通过各种方式把中共的政治主张和延安文艺的面貌展示给市民。譬如重庆解放后,二野六纵队文工团在重庆市青年馆剧场演出歌剧《刘胡兰》,虽然舞美、灯光仍然十分简陋,但演出“场场挤满了观众,他们被解放区文艺的新风貌所吸引,他们为刘胡兰的英勇精神所感染。演出中,剧场里静悄悄,时而听见观众抽泣声,时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口号声。戏演完了,夜也深了,可观众仍围聚在后台出口处,久久不肯离去。他们中有青年学生,有工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伸出热情的手,同演员们一一告别”。③先锋剧团在占领保定后设立了书报阅览室,正中挂了毛主席画像,摆放了华北解放区的《人民日报》等报刊,毛主席的各种报告文章,以及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福贵》,贺敬之、丁毅等的《白毛女》,胡奇的《模范农家》等。“许多群众如饥似渴地阅读报纸和书籍”,有知识分子说:“写得真好,道理说得很对,让我借回去给别人看看,明天就送回来。”有学生则认为:“解放区的文章都是正经的文章,说的是事实,讲的是真理,不像国民党报纸假话连篇,逃跑叫转移,被歼还发贺电,报纸上写了许多桃色新闻,真没意思。”“骗人骗己骗不了老百姓,我们老百姓有眼睛,看看两种不同的军队,不同的文化,就什么都清楚了。像《小二黑结婚》这样的书,我们更爱看。八路军真好,副司令员还为这本书写序,说明你们这支军队是有文化的军队。”④ 接管北平、上海,同样伴随着革命文艺的传播。在北平,军管会致力于建立无产阶级思想的领导权,“所有文艺活动亦着重介绍解放区情形”,“在各种机会及工厂学校中演出《赤叶河》《白毛女》等歌剧以及大秧歌剧等”。⑤进入上海前,中共提前做了准备和安排。文工团以街头宣传为主,文工团一队复习秧歌,二队复习腰鼓,军乐队联系行军纵队。评剧团排演《小苍山》《三打祝家庄》。文工团一队在大中华唱片厂灌音,计有《解放区的天》《向解放军致敬》《军队向前进》《蒋匪军一团糟》等。⑥三野文工团一团并全力突击排练进入上海后的晚会节目,选定了《淮海组歌》《胜利腰鼓》,以及秧歌剧《兄妹开荒》《火线爱民》《支前生产》。这样的安排意在用延安文艺的经典作品来代表解放区的无产阶级文艺,“以崭新的内容和形式,反映革命战争中的英雄人物,塑造工农兵的艺术形象,用无产阶级崭新的艺术去占领上海舞台。宣传共产党,宣传解放军,宣传解放区军民艰苦卓绝的斗争,宣传解放了的人民幸福、民主的新生活!”⑦ 上海军管会文艺处所属各室各文工团,及文协、影剧协所领导的团队,也开始用革命文艺来进行宣传工作。⑧在短时间内,上海文艺工作团演出70次,观众达164万人,使上海市民初步接触到了解放区的艺术,在陈毅看来,老解放区和人民解放军的各种文艺教育工作经验和各种艺术作品,“提供上海市的文艺教育界朋友作为求进步的参考”,⑨“特别是歌咏、腰鼓、与东影的记录影片,对上海文艺界给了一个甚大的冲击”,有人表示,“这生动地表示了解放区人民艺术的力量,这是人民的声音”。梅兰芳、周信芳看了腰鼓后说:“这才是新形式与旧形式的结合,整齐有力而优美,值得我们学习。”⑩ 二、《白毛女》在北平和上海 在所有随军进城的文艺作品里,影响力最大的无疑是《白毛女》。《白毛女》自上演以来,就作为延安文艺的典范之作,成为政治宣传和革命动员所倚重的重要资源。在军队中,文工团通过《白毛女》激发战士的战斗勇气和热情,在新解放区《白毛女》则成为展示解放区文艺、宣传中国共产党政治主张的有力武器。《白毛女》是延安文艺最直接的展示,而且其表达的主题“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也恰当地解释了中共解放战争的合法性。接管城市的同时,往往伴随着《白毛女》的上演。在合肥,华东野战军十二纵队文工团演出了《白毛女》《王秀鸾》《血泪仇》《刘胡兰》和《升官图》等一些保留剧目,“根据机关干部反映,认为《白毛女》和《血泪仇》两剧,与其他已演出的各剧相比较,思想性最强”。(11)在东北,演出最多的也是歌剧《白毛女》和《血泪仇》,这两个歌剧的演出,“成为对新解放区群众进行宣传的有力武器。同时在青年知识分子中也发生了巨大的影响,不仅使他们提高了对我党我军的认识,而且对我军文艺工作有这样高的水平,也表示了极大的钦佩和羡慕”。(12)据不完全统计,1946-1949年间,解放军部队师以上文工团(队)演出《白毛女》平均每月15场以上,观众数以千万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