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468(2017)01003415 在过去十几年时间里,“世界一流大学”这个词汇①不断升温。[1]虽然这一词汇的含义并不甚明晰,尚缺少客观和公认的判断标准[2],但是人们仍然热衷于谈论它。其主要原因在于大学在知识经济发展中作用凸显,它已经变成国家竞争力的轴心机构;次要原因在于《泰晤士报高等教育副刊》(THES)、《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U.S.News and World Report)、QS和上海交通大学的世界大学排行榜吸引了公众的眼球,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推动着全球大学的竞争态势。高等教育研究领域的讨论似乎也受此思潮的影响,有简单化的趋向,描述多而分析不足,缺少理论上的对话与探究。②这种局部而简单的研究趋向对于政策制定者和实践人员的行为可能产生一定的误导,容易使人们将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视为对办学资源的争夺、办学绩效指标的攀比和一蹴而就的事情,而忽视对涉及社会和文化基础的根本性长远问题的关注。实际上,一些国家和一些大学已经把实现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当作工程项目来完成,制定了实现目标的时间进程表,中国就是一个实例。作为人类社会近千年的非凡创造物,大学组织不仅体现着工具理性的抉择,而且蕴含着价值理性的沉淀,何以通过几个简单指标就能衡量和测度?又何以在短期内得到一些提升就以为掌握其发展真谛? 本文旨在从一个比较广泛的历史和国际视野,本着学理意识和采取分析的方式,审视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这个话题,挖掘世界优秀大学成长过程中积淀下来的丰富制度和组织内涵。 一、本文的逻辑思路:如何认识大学组织的复杂性 大学组织是历史的产物,也是社会制度作用的结果,它背靠着人类社会积累的所有知识财富,面向不确定和充满期许的未来。 在现代社会,大学组织不是一个封闭系统,会受到外界的影响,既有技术层面的,也有制度层面的。③技术层面影响的表现形式是办学资源的获取、教学的技术手段、知识体系等,制度层面的影响包括政府制定的规则(rule)、在学术共同体中形成的规范(norm)和更为隐蔽的文化认知(cultural recognition)。[3-4]相比较而言,大学组织技术层面的问题容易解决,一个国家可以倾力将大量资源集中用于建设少数几所大学,但这可能并不是一种最佳的方式,还会遇到阻力和非议;制度层面的问题解决起来则要困难得多,因为它无影无形,看不见摸不着,不易测度,但却渗透到国家、大学和学者等不同层面的主体行为中,发挥着显著的作用。从制度视角看,大学是一个复杂的组织,其目标多重,结构松散,技术不确定,学者活动自由,组织规则特别,且这些规则的复杂性都与制度环境的复杂性存在着某种密切的关联。[5-7]例如,美国特殊的历史和社会环境形塑了具有美国特征的大学组织形态,使其具有独立的法人资格,通过董事会与外部社会发生联系;中国的历史和社会背景塑造了具有中国特征的某种大学组织形态,使其具有集中行政管理体制和“单位制”的特点。[8-10]另外,学术制度本身固有的稳定属性以及组织内部力量的制衡关系形塑了大学组织的惯性特征,使之难以发生突变和剧变,将“罗马不是一日建好的”这句话用于描述大学建设的长期性和艰巨性是再恰当不过的。对于一些案例学校研究的结果表明,新建一所好学校比将已有学校改造得好一些更为容易,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制度变革的困难之处。[11]总之,组织内部因素、外部技术因素和制度因素三者构成了影响大学建设的三个方面,可以用图1表示。
图1 影响大学组织发展的三个方面 何谓世界一流大学?对于这个问题,比较容易从抽象层面做出回答,我们可以说,那些在人才培养和知识创造、传播及应用上取得卓越成绩并且对世界文明进程产生过积极影响的大学。但是,从具体形态上就不那么容易界定了,见仁见智的情况难以避免。现有排行榜中那些数量化的指标④难以反映优秀大学的本质,只能作为优秀大学的一个脚注。笔者可以通过下面的阐述,对这个模糊的概念稍加清晰化。知识创造具有一般性和高深的特征,容易比较和判断,而知识的传播和应用具有特定性的特征,不容易比较和判断。这也就是人们往往将世界一流大学限定在研究型大学范围内而将教学型大学和技术应用型大学排除在外的原因所在。⑤从制度视角看,一所优秀大学不仅表现在器物层面,而且会在学术规范、文化认知方面有所反映,比如大学的核心价值、学者的学术追求、学生的学习态度等。 世界一流大学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国家精英大学之间具有一定的联系。何谓精英大学?一种定义是从大学相对地位予以界定的,比如综合实力排名前10%左右的大学被认为是某一个国家的精英大学[12]。另外,还有学者从大学接收学生家庭的社会地位进行界定,即那些招收社会精英阶层子女的大学[13]。⑥上述两种定义之间有一定的相关性。可以说,世界一流大学是国家精英大学的延展。只有在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方面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国家精英大学,才有可能跻身于世界一流大学的行列。最近,发展世界一流大学好像变成了一种社会思潮,在许多国家先后兴起,且有愈演愈烈的态势。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一种制度学的解释是,竞争是其主要原因,而竞争的出现受制于“制度性的框架”(institutional framing),国家、评估机构和专业团体作为第三方机构,设定了“制度性的框架”,美国大学是这种竞争趋势的领跑者。[14]从新制度理论学者在研究全球化现象过程中提出的世界社会理论⑦出发可以推测,当世界一流大学这个概念变成一种意识形态后,其神话作用胜于其实质意义,这应该引起国家政策制定者的注意。进一步讲,对于希望建立高等教育强国的新兴经济体而言,如果仅仅只有几所精英大学,是难以名副其实的,还需要一批大众型大学承担扩大接受高等教育机会的使命,满足社会发展的其他多种需求。[15]通过某种治理制度建立的大众型与精英型并存的分层高等教育体系,是实现高等教育强国的关键。历史和社会的视角是用于讨论世界一流大学相关问题的一个合适视角。此外,选择制度逻辑的视角,还因为制度理论发展的成熟度与讨论问题的适切性。对于一个发展和变化中的组织系统而言,容易变化的部分是增加投入以及由此带来的变化。由于属于增量改革和“帕累托改进”,所以变革的难度小,见效快;相反,难变的部分是影响面广且深入的制度,由于制度调整涉及存量改革和利益格局的调整,所以变化的难度大,往往成为制约发展的“瓶颈”因素。概言之,制度理论有丰富的表现形式,是分布在实在论(realistic)到现象学(phenomenological)两端的连续光谱,可以解释诸多高等教育现象,并且具有很强的政策含义。[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