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17)04-0011-14 就历史发展脉络而言,1911年武昌起义是一场“计划外革命”。按照清廷1906年“预备立宪”规划,以及1908年发布的“钦定宪法大纲”,中国的政治改革即便不会像预想的那样顺利,但也不致发生根本性颠覆。然而,一切善良的期待都因光绪帝、慈禧太后相继突然去世而改变。 一、《鄂州约法》:民国宪政起点 湖北谘议局议长汤化龙在武昌首义第二天发布的通电,比较细致解释了起义姻缘:“清廷无道,自召灭亡。化龙知祸至之无日,曾联合诸公奔赴京都,代表全国民意,吁请立宪,乃伪为九年之约,实无改革之诚。”①汤化龙在这份发给各省谘议局的通电中细数清廷之误之错之罪:皇帝溥仪竖子黄口,摄政载沣愚谬昏庸:兵财大权,存亡所系,而竟摈弃汉人,悉授亲贵;溥伦、载涛,童
儿戏,分掌陆海军部;载泽贪狠,管领度支,意在钳制汉人。归纳如此罪责,汤化龙宣称:清廷“强持专制,维新绝望,大陆将沉。吾皇神明之裔,岂能与之偕亡?楚虽三户,誓必亡秦;非曰复仇,实求自救”。②清廷在改革关键时刻,暴露出其自私本性,原本并不势若水火的满汉冲突被迅速激活,因而武昌起义带有明显的民族革命性质。 推翻清政府,重建汉人国家,是武昌起义前十几年革命党人的宣传。清廷在那个时候如果能够兑现承诺,重建一个宪政国家,民族主义,特别是复仇式的民族主义革命应能避免,只是清帝国命数已尽,溥仪、载沣、隆裕皇后的胆识、智慧,实在无力驾驭中国这艘大船;溥伦、载涛、载泽的能力、品性,也不足以与汉人同心合力,权力分享。 最初发动武昌起义的主导者无疑以推翻清廷为诉求,但是他们的声望、资历,都不足以出面担纲。经过一个晚上的战斗,武昌全城光复,党人集齐谘议局商组军政府,推举黎元洪为都督。拟电请上海黄兴、宋教仁等从速来鄂,并请转电孙中山,早日回国,主持大计。这几份电文,均假黎元洪的名义发出。 黄兴自是年春天黄花岗起义失败,极度失望。想不到几个月后,皇族内阁出台,铁路干线国有化政策发布,各省相继起而抗争,尤其是四川保路运动,“风云激发,人心益愤”,这让黄兴格外亢奋,“回念蜀同志死事之烈,已灰之心复燃”,起而致信“同盟会中部总部”诸同志,密谋在清政府统治稍微薄弱的长江中游起事,进而将长江流域连贯一起,以期给清廷以巨大打击。③ 宋教仁此时正在上海参与《民立报》笔政,密切关注国内政治动态,四川保路运动发生后,他也迅即意识到在长江中下游发动革命的必要性、可能性,与谭人凤、陈其美等组建同盟会中部总部,相机行动。 由于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武昌起义的消息还没有传来的时候,在上海的革命党人陈其美等人就决定委派居正、谭人凤秘密潜往武汉打探消息。据居正《辛亥札记》,他们二人至九江,“则见武汉下水轮避难者山积。九江岸上,兵士皆荷戟梭巡,形势严重。据避难者口述,始知武昌已被我军占领”。④于是他们星夜兼程,13日一大早渡江至武昌,与黎元洪等军政府领导人以及革命党会面,交换意见。各方的普遍看法是,湖北的形势不错,独立的目的已达,但是,“满清尚未倒,各省尚未响应,我们革命不能算成功”。商量的结果,湖北方面敦促居正、谭人凤迅速前往上海,敦请黄兴、宋教仁快些来鄂。据曹亚伯《武昌革命真史》,“大众闻黄兴、宋教仁之名,极为仰慕,又听说促各省响应,更为欢悦”。⑤ 黄兴、宋教仁,均属于“湖广地区”的人才。湖北方面“仰慕”黄兴的军事才能,稍后,黄兴的到来也确实对湖北的军事行动多有帮助。至于宋教仁,更是广为人知的宪政专家,湖北军政府方面对其“仰慕”,显然期待他在这些方面出谋划策。 10月28日,黄兴、宋教仁、田桐、李书城及日本人北一辉自上海至武昌,慑于黄兴过往威名,前线将士军心大振,士气高涨。据黄中垲《辛壬闻见录》,宋教仁素抱大志,留学国外,娴于外国语文,通晓各国政治,抵达武昌后,入驻军政府“招贤馆”,曾当面对黄中垲说: 革命之目的在造成立宪国家,当宪法未成之先,虽有政府,不过临时应急设施。而临时政府不可无法令以资遵守,此种法令,法美先进国家皆曾经过,大抵名之曰临时约法。今革命军初兴,诸事草创,一般人士率亟亟以战事为务,无暇注意及此。一旦临时政府成立,仓卒莫就,必感困难。余不敏,日来闲居无事,草成约法草案若干条,拟邀同志之有法律知识者数人,枉过寓所共相讨论。⑥ 这就是著名的《鄂州约法》生成始末。 《鄂州约法》主要得益于宋教仁的贡献,也是湖北军政府集体智慧的结晶,特别是汤化龙的贡献。 汤化龙原为湖北谘议局议长,是国会请愿运动最重要的组织者之一。他对摄政王载沣接班后的政治逆转非常不满,以为清廷应该按照1906、1908年的政治承诺,让中国尽快走上宪政轨道。摄政王倒行逆施让汤化龙等立宪党人非常失望,当武昌起义发生后,汤化龙毫不犹豫地与君主立宪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