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10.9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4917(2017)01-0001-06 过去的2016年可以说是纪念鲁迅的又一个重要时刻。9月25号是鲁迅诞生135周年的纪念日,10月19日又是纪念鲁迅逝世80年的日子。其实每年的这几天都是值得纪念的,但2016年恰逢这两个日子都是完整的周年纪念日,所以对鲁迅的纪念和研究格外引人注目。1936年鲁迅逝世,郁达夫发表长文《怀鲁迅》,留下了那句经典的名言:“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1]。回顾历史,鲁迅研究的一些标志性成果往往就是出现在纪念鲁迅的时候。1938年,鲁迅逝世两周年,第一部20卷本的《鲁迅全集》正式问世,等等。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学术研究、教材变动,还是社会改革以及大众文化的发展,鲁迅一直都是人们关注的热点问题,学术界对鲁迅的研究也呈现出新的发展和变化。在经历了2016年的这次纪念活动高潮之后,我们有必要思考这样两个问题:一是外在的,鲁迅的大众传播问题;二是内在的,鲁迅思想系统构建的问题。这两个问题不仅仅关系到鲁迅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更重要的是涉及了鲁迅研究的根本方向。 一、作为文化符号的鲁迅——文化在哪里? 2016年9月23日在北京召开的“鲁迅文化论坛”将鲁迅与大众传播提升到一个新的层面。其实这个论坛从2006年就已经开始举办了,当时还叫作“鲁迅论坛”,2013年正式更名为“鲁迅文化论坛”,已经举办了整整10年时间了。论坛名称追加“文化”二字,本身就有从文学走向文化的普及意义,尤其在2016年的论坛上,“普及鲁迅”已经成为论坛的一个重要议题,明确号召要让鲁迅“走向大众,走向社会,走向企业,走向社区,走向国际”①。实际上,类似于这样的口号近些年来频频出现在多位作家的周年纪念会议上,几年前在乐山沙湾召开的纪念郭沫若诞辰120周年会议的口号,叫做:“沙湾的郭沫若,世界的影响力!”,“普及”已经成为当下纪念伟大作家最重要的方式之一,都是意在强调伟大作家的影响力和辐射力。 “方正鲁迅体字库”的发布应该可以算2016年将“普及鲁迅”推到高峰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这款字库是以鲁迅留存的书信与文稿为基础,历经一年多的设计创作完成的,包含9434个汉字和常用字符。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鲁迅的字曾经出现在各个文学和文化的载体上,这是一种历史的印证,是历史对鲁迅的纪念和记忆,把它们都集中在一起展现,我们可以一目了然地知道鲁迅都为哪些刊物题过字(有一些是集鲁迅字而成的)。作为一种新的传播平台,“方正鲁迅体字库”让鲁迅的字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这当然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它在普及鲁迅方面也的确能够起到积极的作用。近些年来,随着软件技术的发达,网络上随处可以看见“毛泽东体”“启功体”等等各种各样的名人字库,不管是毛泽东的字、启功的字,还是鲁迅的字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是一种艺术上的享受。但是将这些字体进行技术上的仿写,并且汇集成字库,进行推广,这些字本身的价值和魅力以及历史的真实性就淡化了许多。其实,这些字散存在原本的地方或许更好,读者不知道什么情况下会接触到这些字,这种“不经意”的相遇,这种历史细节的不可复制感,带给人的震撼,要比随处都可以打包下载的“名人”字库要强得多。更重要的是,除去这些字本身的艺术性不谈,对鲁迅的字进行推广,让大家都用上“大师同款字体”,真的能弘扬鲁迅精神吗? 纪念伟大的作家是人类共同的传统,但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在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时,英国举办的一系列活动充分地体现了“无处不在的莎士比亚”这一宗旨:各大中小学都把排练莎士比亚的经典剧目作为家庭作业;英国皇家邮政发行了一套以莎士比亚经典名句为主题的邮票;英国皇家造币厂推出2英镑的莎士比亚纪念币,上面印着王冠和短刀、滑稽演员的衣帽、骷髅和玫瑰,分别代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戏剧和悲剧;更不用说街道上各种各样的游行纪念活动了。其实英国人对莎士比亚的推崇并不仅仅在于这一次周年纪念活动,而是已经成为每个英国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渗透到这个民族的文化血脉当中了。丘吉尔曾经说过宁愿失去整个印度,也不愿意失去一个莎士比亚,这足以看出莎士比亚在英国人心中的分量。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朗诵的是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里的经典台词;英国的婚礼和葬礼上,普遍都要朗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2011年,英国国家社会研究中心做的调查中显示,莎士比亚超过了英镑、英国王室和英国BBC广播公司,成为最让英国人感到骄傲的标志性人物。如果不是每一个英国人真正地以莎士比亚为荣耀,以莎士比亚为自豪,以莎士比亚为文化的象征,莎士比亚的戏剧就不可能超越英国这一方土地,超越他所属的伊丽莎白时代,而成为全人类的共同文化遗产。反观我们自己,我们能否说鲁迅已经成为中国的文化象征?我们对鲁迅的纪念是否能够达到英国人纪念莎士比亚这样的高度?我们也希望“鲁迅无处不在”,但我们与这种情境还有多大距离,这是值得我们很好反思的。再来看俄罗斯,2010年是托尔斯泰逝世100周年,当全世界都在以各种形式纪念这位伟大的作家时,俄罗斯却显得有一些安静。据新闻报道,除了一些文学圈和博物馆有少量活动之外,没有一家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在黄金时间以特别节目纪念托尔斯泰,主流国家博物馆也没有举办任何一场回顾性展览[2]。虽然其中有种种复杂政治社会因素,但这也体现出一种俄罗斯民族的文化自信。托尔斯泰被称之为“俄罗斯的太阳”,但在俄罗斯,这样的“太阳”又何止托尔斯泰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果戈理、莱蒙托夫、契诃夫、屠格涅夫等等,数不胜数,巨星满天。所以俄罗斯不会那么热烈、那么激动地去纪念某个作家,而是多了一份沉静、一份沉稳和一份成熟。 其实不管是莎士比亚、托尔斯泰,还是鲁迅,伟人已然逝去,今天举办各种各样的纪念活动,是一种铭记也好,普及也罢,在这种历史人物与当下大众的对话过程中会摩擦出一种新的文化意义。在这种情况下,“鲁迅”这个词已经超越了鲁迅本人,超越了学术界,而成为了牵扯着诸多政治、文化、历史等各类因素的文化符号。这个文化符号对于当下的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与鲁迅的普及程度又有何关系?这似乎才是在一拨又一拨“鲁迅热”背后应当被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