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691(2016)06-0166-05 桃是较早进入古人生活领域的植物，因而，有关桃的民俗现象也较为丰富。①唐代桃花意象主要偏重于文学和审美表现，民俗领域的桃意象作品虽然也有，但是很少。宋代社会经济文化较唐代繁荣，无论宋诗、宋词，都极为贴近现实生活，更不要说市民文艺了。因而，民俗现象被纳入宋代文人作品的表现内容也是极为自然的事情。宋代文学中的桃花意象极其丰富，有关的桃民俗现象也就成为宋代文学民俗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仅就宋词而言，宋代咏桃诗歌和桃花意象的文学作品无论质还是量较之前代都明显提高。在《全唐诗》中，桃花意象文学作品数量在同类作品中居第7位。笔者根据《全宋词》检索系统(含宋词21050首)统计植物意象出现的单句次数，其中桃位居第4位，在观赏类花卉中，仅次于被宋人高标的梅和荷花。可见，桃在宋代也是文人较为常用的意象词汇。又据《宋词三百首》电子检索系统统计，在中国文学和文化中常见的植物意象出现的词句数位中，桃出现了26次，高居第3位。宋代陈景沂《全芳备祖》所收130多种观赏花木的诗、词、赋、文等作品中，桃(包括桃花、桃实、桃木)出现160次，位居第8。另外，根据宁波大学文学院许伯卿提供的《全宋词植物题材数量统计表》，在2189首咏花词中，咏桃花的词有44首，占咏花词总数的2.01％。②这几组数据表明，与唐代相比，宋代桃题材和桃意象作品的绝对数量呈增加之势。宋代文人追求生活情趣、讲究生活格调、重视生活享受，与桃花有关的社会民俗活动如折枝瓶插、折桃枝馈赠亲友、花节赏桃、仙桃祝寿、桃符避邪等，都进入了文人的视野和艺术表现的领域。因而，将桃花的这些民俗现象加以专门研究，无论是对于文学研究还是对于民俗学研究都有必要。然而，古代文学研究领域对这一民俗现象还没有进行充分的探讨。③因此，本文拟作抛砖引玉的尝试。 一、瓶插桃枝 瓶插花艺缘于南唐，当时称为“筒插”。据宋代陶觳《清异录》卷(上)“百花门”“锦洞天”条记载：“李后主每春盛时，梁、栋、窗、壁、柱、拱、阶、砌并作隔筒，密插杂花，榜曰‘锦洞天’”④。据文献记载，瓶插花艺较早出现在北宋。温革《琐碎录》中还记载了花瓶和不同花卉的插花方法，可见鲜花瓶插之盛行。⑤南宋时期，插花甚至成为一种普遍的习俗。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六“茶肆”条言：“汴京熟食店，张挂名画，所以勾引观者，留连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面。”这表明，在南宋时期，不仅贵族富宅，就连街坊酒肆也都插花供养。插花风俗的盛行反过来活跃了花卉市场。《梦粱录》卷十三“诸色杂卖”条记曰：“四时有扑带朵花、亦有卖成窠时花、插瓶、把花，柏、桂、罗汉、叶春、扑带朵、桃花、四香、瑞香、朩香等物。”可见，桃花是当时出售的重要瓶插花卉之一，也表明了人们对瓶插桃花的喜爱。而在这种对瓶插桃花普遍喜爱的行为中，宋代文人和士大夫对瓶插桃花的讲究更具有代表性。 宋代文人和士大夫对清雅生活的追求体现在各个方面，而书房布局、家具陈设是其中的重要表现。宋人的书房多是由隔断形成的一个独立的空间，小巧而精致，文房陈设如笔、笔格、砚、墨、香炉等无不如此。与这种整体的环境氛围相吻合的配置则是花瓶，质地或瓷或铜，风格古朴，以插四时新鲜花卉，这些瓶插花卉作为几案清供，如同沉香一样，与文人的诗思相伴，瓶花所护持的缕缕花香能为他们的生活带来闲适和清朗。楼钥在《以十月桃杂松竹置瓶中照以镜屏用潇韵》中，把瓶插的一枝桃花视为逸趣，吟咏道：“中有桃源天地宽，杳然溪照武陵寒。莫言洞府无由入，试向桃花背后看”⑥。他别出心裁地把十月桃瓶插一枝，并且把它放在镜子的旁边，这样，揽镜时便可见“镜中桃源”，顿觉天地宽广，似乎把武陵溪水也邀请到了室内，这样，谁还能说“桃源”难觅呢!宋代文人把对“格物”的偏爱关注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使宋诗的美并不仅仅表现于意蕴丰厚，而且还表现于诗心常在，镜中的桃花就是诗心烛照下的一点玄思! 文人诗酒吟咏是他们追求闲适生活的表现之一，而桃花也常成为其引用的对象。相比而言，折枝瓶插是更为简捷便利的方法，只要有现成的桃树，即可享受这种“把春色搬回家”的感觉。正如张明中《瓶里桃花》所言：“折得蒸红簪小瓶，掇来几案自生春。朱唇绛口都开了，始信桃花解笑人”⑦。折来之花给文人的生活平添了无限的乐趣，是宋人追求日常生活艺术化的反映。 钱穆《国史新论·中国文化传统之演进》说：“宋以后的文学艺术，都已经平民化了，每一个平民家庭的厅堂墙壁上，总会挂有几幅字画，上面写着几句诗，或画上几根竹子……令人日常接触到的，尽是艺术，尽是文学，而尽已平民化了。单纯，和平，安静，让你沉默体味，教你怡然自得……使你身处其间，可以自遣自适。”⑧这是宋人的生活情调，旖旎无限，雅韵绵绵。 据宋陈骙《南宋馆阁录》卷三“储藏”条载画作《千叶碧桃蘋茄》《桃竹黄莺》《桃杏花》《碧壶桃花图》各一，⑨表明瓶插桃花是当时馆阁重要的生活场景，更是文人雅事。 二、馈赠桃枝 翻阅宋人花卉诗，就能发现“折赠”二字出现的频率很高，所涉花卉如梅花、牡丹、芍药、荷花、桂花、桃花等，史浩《花舞》云：“对芳辰，成良聚，珠服龙妆环宴俎。我御清风，来此纵观，还须折枝归去。归去蕊珠绕头，一一是东君为主。隐隐青冥怯路遥，且向台中寻伴侣。”⑩可见，宋代折花赠友成为文人之间交往的常事，也是宋人生活清雅的艺术表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