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C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89(2016)03-0033-07 麦克卢汉在与埃里克·诺顿(Eric Norden)的访谈中解释说,“我是想绘出新的地形图,而不是标出旧的地标”②。正如马克·波斯特(Mark Poster)指出,麦克卢汉所做的是从文化角度研究媒介的一把钥匙③,同时笔者也想强调,这是因为麦克卢汉突破了已有的媒介研究领域,将目光放在了媒介自身的未来发展。 一、理解本文之重要的麦克卢汉理论观点 (1)媒介即信息④; (2)所有媒介都是人的延伸⑤; (3)电子媒介构成文化的整体转型⑥; (4)电子媒介构成价值观和态度的转型并产生新的人的延伸⑦。 第一个观点,“媒介即信息”。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和技术引起社会变革,而其传达的信息则是此变革在规模、速度或类型上的反映⑧。例如,自动化技术的出现就是为了消除日常工作的繁琐;Web 2.0则实现了全世界的网络化沟通。在此意义上,麦克卢汉强调的是媒介本身的文化意义,而非媒介传达的内容。这为传统上认为媒介非中立的媒介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事实上,媒介是对应于特定社会的文化模式的,因此,此社会中媒介的形成与分布也就不是偶然的。 麦氏的第二个观点:“媒介是人的延伸”,认为其是“人的器官、感觉或功能的强化或放大”⑨;并由此引起个体的变化进而改变个体的环境⑩。电视延伸了我们的视觉,汽车延伸了我们的活动能力,互联网则延伸了我们的交际半径。另两个涉及文化与个体改变的观点可以由前两个观点得出。媒介技术依赖于社会文化,确切地说依赖于特定的社会价值、规范、阐释框架和行为类型,而所有这一切在文化规制由媒介传递时又实现、强化与区分了不同的文化模式。计算机技术已经强化了诸如加速、恒久进入以及效率等概念,使之与之前的缓慢、闲散以及周到相比明显高出一筹。在麦克卢汉看来,这些文化转型是与“人的深远且长久的改变(11)”相对应的因为人必须妥协于由媒介实现的文化模式;他们不得不或采纳、或避开或修改这种模式,这必然对人的自我观念有所影响。 麦克卢汉曾作出预测,“新技术一旦进入社会,每项社会制度都将充分吸收其影响(12)。麦氏认为语音字母表的创制即为此进程的开端。媒介专家弗里德里希·克罗茨(Friedrich Krotz)和安德里亚斯·海普(Andreas Hepp)用“媒介化”这个概念来描述当代媒介转型与文化的关系。用克罗茨的话说,媒介化意味着“由于因具体目的而产生的新媒介的出现和建立以及与此同时发生的旧媒介的有意使用,社会内部的交流产生了改变,而个体的由交际构成的社会现实,即文化与社会、身份与日常生活也产生改变”(13)。媒介化是一个根本的社会文化转型过程,这个长期的过程在不同文化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发展,并在当代与其它如全球化以及个体化等重大进程相关联。安德里亚斯·海普则在时间、空间以及社会层面上对电视和互联网的媒介化作了区分(14)。从时间上来说,越来越多的技术媒介可被花费越来越多的时间:以互联网为例,人们可以全天24小时地上网遨游。从空间上来说,媒介可在更多的地点获取。移动设备使得用户几乎在任何地点都可获取信息或被联系到。最终,媒介化的社会维度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比以往更多的社会现实由媒介的使用为特征反映出来,而媒介已经大大延伸出家庭、休闲、就业以及政治的范围。媒介化的概念显示出与媒介生态学的相通之处,两种方法都试图探究文化、技术以及人的交流三者之间的关系(15)。 回到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的观点,我想对其在当今世界的意义作具体讨论。面对跨越国家及社会制度的数字媒介全球化传播及应用,以及由此带来的媒介化进程,媒介生态的发展趋势是什么?接下来我将尝试对文化和此主题相关的数字媒介的时代意义作出回应。 二、媒介发展趋势的文化意义 我将提出两种媒介发展趋势,其正对西方世界的文化价值和规范体系产生根本挑战,并可能在将来在各个方面上加剧生活情境的多元化和边界的消解。我的论证将会包括我的“主体建构与数字文化”研究的成果和案例,此研究基于我与来自6个欧洲国家、4个阿拉伯国家以及美国的网络参与者的访谈。 (一)生活情境的多元化 电影、无线电广播、电话以及电视曾扩展了我们的经验世界。如约书亚·梅罗维茨(Joshua Meyrowitz)指出:因为电子媒介使我们能够远距离沟通,它们确保了我们所居住的地方现在是个“不会大受限制并且独一无二的环境”(16)。数字媒介把空间和生活情境的多元化增加了好几倍。作为通用媒介,它们能承载所有种类的内容。在数字空间里,我们可以工作、学习、娱乐、谈情说爱、交流以及分享信息(17)。以个人媒介如照片、电影、音乐和广播日益融合为特征的媒介聚合给我们提供了传送文本、影像以及声音的空间。 作为网络媒介,它们给了引领我们从一个数字空间到下一个数字空间的链接、路径和流动性,甚至使同时在不同渠道操作变成可能。网络结构发挥了联接而不是分裂的作用。不像有着有限网格的渔网或发网,相互重叠、相互交织的数字网络因技术发展及网络参与者的互动而处在永恒的流动状态。联系到电视,麦克卢汉已经指出这种发展的开端,他认为电视让我们觉得我们“与一切事物产生联系,任何事都可在同一时刻发生(……)”(18)。数字空间的多元化可以由网络参与者的多元化存在反映出来,“主题构建与数字文化”研究表明了这一点。该研究指出:青少年通常使用不止一个网络,他们同时关注多个博客,自己也常常拥有不止一个个人博客。一名19岁的网络参与者用下图画出了她在网络中的多元化存在。
图1 数字网络中的多元化存在(德国某19岁的网络参与者) 在画中,此网络参与者将自己描绘成分散在几个数字空间,像一个既各自独立又没有空隙而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拼图板。在不同的数字空间中,一个人生活的不同方面可被检测,人际关系的不同网络可被维系,不同的身份可被显示。在屏幕上,这些个人数字空间甚至是一个挨着一个可视化的。谢莉·图科尔(Sherry Turkle)在她的美国访谈对象身上也观察到这个现象,她用这样一句话总结:“她(访谈对象)能够在屏幕上将自己生活的不同方面像打开窗户一样公开给别人”。一位来自上海的21岁学生的图画同样说明了这个问题,画中她几乎同时身处不同的数字空间。这就表明我们经验世界中不同空间是相互转换和重叠的,我们面对的是交织在一起的不同空间以及来自不同知识和生活领域的叠加在一起的刺激、需求和价值观,而这一切都没有国界的区分的(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