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74X(2016)06-0047-19 全球性的宗教复兴是后冷战时代世界政治的一个显著特点，反映了“西方的现代性文化以及深植于其中的国际社会制度”的危机。①从“基地”组织到“伊斯兰国”，宗教极端主义不断地对世俗国际政治体系中的传统国家和众多国际共识发起挑战。其实自20世纪末波黑战争以及科索沃单方面宣布独立之后，考虑到新独立地区的信仰伊斯兰教人口比例较高且居住密集，西方保守的基督教文化圈就一度出现过欧洲等地区可能产生伊斯兰国家的担忧。这种忧虑源于巴尔干半岛在欧洲地缘政治上的关键地位。如果巴尔干国家的伊斯兰化程度加深，终将损害欧洲以基督教为传统的宗教根基，甚至因此改变信仰格局，继而危害欧洲和平的未来。②欧洲本土尚未出现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但异化的“伊斯兰国”却在叙利亚迅速出现，并且危及从中东到欧洲的安全局势。 “伊斯兰国”宣称建立“哈里发国”是在主权认知领域对外界造成的新争议性问题，更由之对该地区产生了诸多安全问题。本文将结合国家主权理论，从国际安全研究的视角分析“伊斯兰国”的“准主权”理论与实践，重新审视和探讨伊斯兰极端组织的政治化行为从实体空间发散到虚拟网络宣传，从地区内部渗透到地区外部，从世俗制度蔓延到神圣权威，在各个层面对周边造成的多重威胁，并鉴于对上述威胁所造成的影响的叙述，推导外界可施行的主要应对措施，以期实现最终有效抑制极端主义的合作。 一 “伊斯兰国”的“准主权”观念 “伊斯兰国”作为统一的极端组织发轫于2004年，其可查的名称最初为“统一圣战组织”(Monotheism and Jihad)，组织宗旨一开始就与聚集伊斯兰力量并推崇使用暴力密切相关。该组织此后一度宣布效忠于本·拉登，组织名称则调换为“基地”组织的下属分支机构“伊拉克基地组织”(Al-Qaeda in Iraq)。2006年，该组织受到军事上数次成功的鼓舞，宣布成立“伊拉克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 in Iraq)。马克·马斯里(Marco Marsili)指出，“伊斯兰国”的兴起并不是由于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文明冲突的逻辑，而是土耳其试图确立作为区域大国和伊斯兰世界领导地位所导致的恶果。③2013年，该组织再次因为在叙利亚境内的成功推进而更名为“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 in Iraq and al-Shams)，直至2014年直接改名为没有任何地域名词做修饰定语的“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 “伊斯兰国”迅速地从极端主义的恐怖组织扩张到建立政教合一的“国家”，影响力极快地波及周边地区，迫使多国在政治、军事、外交诸方面不得不做出回应。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对中东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乃至现代民族国家体系造成强烈的冲击”。④国际社会曾一度错估和低估了“伊斯兰国”的生存时间、传播速度和影响力的广度和深度。在伊斯兰世界的学界和民众看来，伊斯兰文明体系在当代美欧主导的全球化国际体系中处于边缘化地位，而伊斯兰国家则很难成为有机融入国际体系的参与者。因此，伊斯兰文明中的改革家们才反复倡导“伊斯兰复兴”，期待改变本文明的被动地位。⑤然而，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激进的伊斯兰力量却乘势崛起。温和的伊斯兰组织将伊斯兰教视为意识形态，在对外官方宣传中与主流的跨国组织类似，倾向开放性的文化态度，主张抛弃民族、宗教等观念和群体差异，追求组织内所有成员平等享有政治权利，尊重民族主权国家为基础的国际结构。但是，极端组织却更明确地以创建原本仅存在于宗教文本描述中的伊斯兰教国家为更远目标。 “伊斯兰国”的使命是“通过实现领土的扩散以摧毁现有的领土边界”，⑥从而对现有主权国家形成了挑战和威胁。伊斯兰教是“伊斯兰国”的旗帜和心灵支柱。它不满足于地区性自治形式的穆斯林社区，而要求彻底独立，即建立起政治和财政均独立的伊斯兰国家，并借此吸引到外部宗教组织和其他国家的人员支持、经济支持甚至武力支持。“伊斯兰国”很快地宣称已经建立起政教合一的伊斯兰理想王国，并拥有相对固定的实际控制领土，这与其他还寄居在世俗国家内寻找生存空间的极端宗教恐怖组织有显著区别。“伊斯兰国”也有别于此前所有致力于伊斯兰化运动的政治组织，把伊斯兰教表面的文本教义内化到公共社会生活各个领域，严苛地规制其治内所辖民众的日常行为，在意识形态和司法实践上都把伊斯兰教教法置于绝对压倒世俗法律的地位，因此具有更强烈的极端主义神权至上色彩。“伊斯兰国”所标榜的“哈里发国家”愿景将是一个有别于现代民主政治的、以极端伊斯兰为唯一信仰的、政教合一的、回归中世纪先知时代的神权国家。 从当代国际关系视角来看，“伊斯兰国”是一个会威胁周边地区和国家安全的“准主权”“国家”，其宣传和展示出来的“国家”观念和实践是一种独特的“准主权”，既不同于现代国家主权观和中世纪基督教主权观，也与主流伊斯兰教的真主主权观有很大的区别。本节通过对这四种主权观的对比分析来剖析“伊斯兰国”“准主权”特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