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哈维是当代著名的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他在继承和坚持唯物史观基本立场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将地理学中的空间概念与唯物史观相结合,形成了历史—地理唯物主义的哲学思想,并把它作为解释现代性社会诸问题的方法论原则,拓展马克思主义在现时代的解释领域,追求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社会实践中的主导地位和话语权。哈维秉持英国新马克思主义的学术传统,把对资本主义的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置于思想建构的核心,将以马克思主义为基础——尤其是回到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中的基本思想——开展同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对话”看作是现时代发展文化的正确路径,是形成总体性与多样性辩证统一的文化思想的科学方式,是消解资本主义矛盾和推进社会主义进步的关键。本文将围绕这几个方面,从文化批判的视角探讨哈维“对话”的文化哲学的主要思想。 一、回归马克思是文化批判的必要前提 哈维在《资本的空间:趋向一种批判的地理学》中谈到他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时指出:“作为地理学家,我一直与马克思主义进行对话;作为马克思主义者,我一直与地理学进行对话。”①这句看似简单的方法论上的自我论断真实地反映了哈维学术研究的基本特点。事实上,哈维之所以成为英国新左翼中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他与马克思进行长期对话的结果,是他在研读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并与现实的社会问题相结合的漫长过程中逐步选择的结果。作为一位地理学家,哈维在1969年出版的《地理学中的解释》一书获得了很大成功,那时的哈维还不是—个马克思主义者,直到1973年,他的《社会公正和城市》一书问世,才向公众公布了自己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身份,从此成为马克思主义的杰出代表。 哈维走上展现马克思主义时代意义的道路,与他所研究和关注的学术问题密切相关。哈维认为,1972年以来,文化实践与政治—经济实践中出现了剧烈的变化。这种剧烈的变化与我们体验空间和时间的新主导方式的出现有着密切关系。②为了破解这种剧烈变化的实质,哈维开展了同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长达10多年的对话,期望通过对资本主义在时间和空间中的发展过程及其问题的研究找到走出现实迷雾的路径。在这一过程中,哈维认识到,资本主义的现实危机并不仅仅是经济和政治问题,同样也包括文化和意识形态问题,甚至后者在现时代处于更加重要的位置。哈维把他的研究成果确定为对后现代状况的分析,该成果以《后现代的状况》为书名于1989年出版,副标题则明确使用了“对文化变迁之缘起的探究”,并在该书第一页第一句话中将“文化实践”放到了“政治—经济实践”的前面。 作为英国新左翼后期的代表人物,哈维秉承了新左翼将文化研究置于中心地位的传统,开展了积极的文化批判工作。众所周知,英国新左翼的文化研究以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爱德华·汤普森(Edward Palmer Thompson)、理查德·霍加特(Richard Hoggart)和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等人为核心,从1950年代就开始了卓有成效的研究活动,其成果成为新左翼的标志。1989年,新左翼旗手威廉斯出版了集10多年研究成果的《希望的源泉:文化、民主与社会主义》一书,运用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讨论了大量与文化相关的问题,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和研究文化的热情。2000年,哈维出版了题为《希望的空间》的代表作。他在导言中明确指出,之所以使用这一标题,就是为了与威廉斯的《希望的源泉》相呼应。他充满激情地指出:“在历史的这一时刻,我们有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通过实践一种理论的乐观主义来完成,以便打开被禁锢已久的思想的道路。”③ 在哈维看来,我们现在正在面临“文化转向”的问题。文化转向有两个重要的源头,即“雷蒙德·威廉斯的著作以及对葛兰西著作的研究(两者对于文化研究运动特别重要。文化研究运动兴起于伯明翰,斯图尔特·霍尔是其最核心的成员)。这一运动的几个令人惊奇的、出乎意料的结果之一是把葛兰西关于‘理论悲观主义与意志乐观主义’的论述转变为人类本质的一个有效法则”④。哈维正是在讨论“归来的马克思”的章节中谈到这个问题的,他认为,面对当前的混乱,人们急切盼望某种政治和思想的指导,而只有回到马克思才是正确的和恰当的。马克思一定说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他的著作就不会如此长时间地被压制。⑤正是这样的思想意识,促使哈维去研读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等著作,进而开展了与马克思的长期对话,并得出了一系列重要结论,比如: 我们需要一整套源自《资本论》的理论工具来认识与我们切实相关的政治问题。⑥ 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力量之一就是致力于把目标相异而又多重的各种各样的斗争综合成一个更加普遍的反资本主义运动。马克思主义传统对此有着巨大的贡献,因为它首创了在多样性和差异性内部发现共同性的工具。⑦ 对于过去与现在之间的差异所进行的神话解读,妨碍了我们面对身边发生的变化。切断我们与马克思之间的联系,就是切掉我们敏锐的嗅觉以满足现代学术流行的肤浅外表。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