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73年加入欧洲共同体以来,英国一直是其中“三心二意”的成员。1988年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发表“布鲁日演说”后,疑欧主义力量在保守党内部不断增长。对欧政策成为英国国内主要政党竞选执政的国内议题,撒切尔夫人也由于保守党内部关于欧洲一体化问题的分歧而辞职。为防止疑欧倾向进一步威胁到保守党内部的团结乃至国内政局的稳定,2010年保守党领袖卡梅伦上台后提出,将与欧盟重新谈判英国在欧盟内的地位,如果他再次获选连任,将于2017年年底之前进行公投决定英国是否继续留在欧盟。2016年年初,连任的卡梅伦在完成与欧盟签署的新协议、确认英国在欧盟享受“特殊待遇”后,宣布于6月23日进行全民公投决定英国在欧盟的去留。英国这个“特殊的伙伴”再一次徘徊在欧盟大门的边缘。①不论脱欧的公投结果如何,英国与欧盟关系无疑再次进入公众视野,这势必助推学界关于英国与欧洲一体化关系的新一轮讨论,从而赋予这一历史命题在新形势下的意义并促进研究的深入。鉴于此,本文尝试对国外学界关于英国与欧洲一体化关系的研究现状进行梳理,并对未来的研究方向展开讨论。 一 研究背景和现状 欧洲一体化作为欧洲国家为实现“永久和平”与促进战后经济发展的战略性决策,赢得了欧洲大多数国家的支持。目前欧盟已拥有28个成员国,一体化的领域涉及政治、经济、军事和外交等各个层面。可以说,欧洲一体化已经成为二战后影响欧洲大陆的最重要的事件之一。然而,在欧洲事务中一贯扮演重要角色的英国却在这一发展进程中表现得极为三心二意、在亲欧和疏欧之间摇摆不定。早在20世纪50年代一体化的发展初期,尽管对法德和解以及欧洲国家的进一步团结表示欢迎,但基于“光荣孤立”的传统,英国仍然以一种疏离的态度选择做了“旁观者”。20世纪60年代,欧洲经济共同体(EEC)迎来了经济的繁荣和实力的增长,成员国在政治和安全层面上的合作进一步加强,英国“政府发现,英国基于超脱于欧洲一体化之外而又能维护国家利益的所有方案都无济于事”,②因此于1961年8月6日向EEC提出加入申请。经过艰苦的谈判(其间,法国曾两次否决其申请),英国于1973年1月1日正式成为欧共体(EC)的成员国,却旋即成为一体化的“英国问题”。1974年威尔逊政府一上台,便要求重新谈判加入条件。80年代至90年代撒切尔夫人执政期间,因共同农业政策和预算摊款问题,英国与欧共体关系剑拔弩张。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尽管布莱尔政府采取了更为积极的对欧政策,如批准《欧盟宪法条约》和《里斯本条约》等,但仍然因为国内疑欧势力的阻挠拒绝加入欧元区。欧洲爆发主权债务危机后,联合政府在危机应对上与欧盟的分歧越来越大。2012年,由于英国拒绝修改《里斯本条约》,欧盟25国被迫在欧盟法律框架之外达成了旨在强化财政管理、缓和危机的新财政契约(《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稳定、协调和治理公约》)。欧洲债务危机期间,英国国内疑欧势力要求退出欧盟的声浪此起彼伏,最终促成了卡梅伦政府脱欧公投的决定。③尽管卡梅伦主张英国留在改革后的欧盟,但脱欧公投的运动使英国与欧盟的关系处于一种危险的境地。 综上而言,英国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特殊表现使其成为欧盟研究的一个独特个案,在当下退欧公投之际,也成为学界研究的焦点。目前,国外学界对此议题的研究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是对英国和欧洲一体化关系的历史梳理;二是对二者关系成因的专题解读。第一方面的研究由于涉及的命题宽泛、时间跨度大,常以专著的形式出现,内容也常常以现实的政治和经济局势作为切入点,对英国和欧洲一体化的关系进行历时的宏观分析。通常这类研究常以编年体例的形式呈现,力图对英国和欧洲一体化关系发展的各个阶段展开详尽的评述。如杨(John Young)的研究主要是基于政府文献以及相关人员的回忆录和日记等史料,以史学的研究视角勾勒出英国和欧洲一体化关系的发展全貌,并对关系进程中的重要命题如英国对欧洲一体化的质疑展开学理分析,④这也使其成为这一研究领域的重要文献。高兰(David Gowland)等人的合著则是对二者关系的全景式展示,内容力求涉及更多的层面,如英国媒体在事件中的角色以及英国国家认同的讨论等。该书认为,关于英国在欧洲一体化中的角色和功能,国内始终未曾达成共识。决策者们仅作战术上的调整,面对未来的一体化计划,通常抱着“等着看”的态度。⑤尽管欧洲一体化进程始于二战后,克劳森(Nicholas Crowson)的研究却将时间起点定在了一战之后,⑥这也为英国和欧洲一体化关系的分析提供了更广阔的时代背景。该研究认为,在二战之前,英国人就意识到了本国所具有的“岛国性质”,欧洲大陆人对英国而言是“外来者”。直到1973年英国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后,欧洲政策才和国内政策议题关联起来,因为欧共体的规则和规定会不可避免地渗透到国内政策的制定。格迪斯(Andrew Geddes)的研究与杨的研究类似,力图呈现英国与欧洲一体化关系的全貌,但其内容更多的是关于各届政府、政党政治以及机构的运作,并且在对英欧关系做历时分析时,突出了对英国疑欧主义的分析。⑦乔治(Stephen George)则在研究中将英国定义为欧共体“尴尬的小伙伴”,这一称谓也在后续英欧关系的研究中多次被提及。⑧ 除了全景式的展示,国外学界对英欧关系发展历程中某一特定时期或侧面进行了重点分析。如达都(Oliver Daddow)的研究便是以布莱尔和布朗的执政时期作为切入点对新工党与欧盟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分析;⑨奥黑尔(Denise O'Hare)的研究则重点聚焦于英国与欧洲一体化关系发展的早期,即从艾德礼首相时期至希思执政结束这一期间英国对欧政策的延续和演变。⑩利德尔(Roger Liddle)的研究则着力于阐释欧元危机对英欧关系的影响以及英国和欧洲政治的未来发展方向。他指出,英欧关系的症结并不在于民众的反对,而是政治阶层不能正确面对欧盟成员国身份。其一是缘于反欧媒体的压力;其二是缘于政党本身不愿臣服于欧盟和承担义务。(11)利德尔曾担任布莱尔的欧洲事务顾问,也曾在欧盟委员会担任重要职务。这些个人经历为作者的英欧关系评述增添了现实感,同时也增强了其论断的说服力。由于英国在欧盟的去留一直是个时隐时现的问题,国外也有研究就此展开专门讨论,如查特(David Charter)和雷甫尔(Au Revoir)在英国入欧40周年之际尝试预设英国离开欧盟的结局,进而提出英国仍应相信欧盟并留在其中。(12)此外,鉴于英国在欧盟成员国中的特殊表现,有的研究也采取比较视角,将英国与其他成员国进行对比分析,从而体现出其中的差异性,比较的对象常常设定为一体化的核心主导国家——德国。(13)